宝库失财记

李宝库是马鞍屯出了名儿的抠,按他媳妇儿的话说:“脑瓜皮儿剌一条儿,都能当存钱罐儿使。”

他在村西头开了间小铺儿,货架上不仅摆满了三无,还进了不少假货,譬如“雪碧”进的“雲碧”,“六个核桃”他卖“大个核桃”,“营养快线”来个“营养怏线”。反正村里人从小都是吃用假货长大,就算哪天坏了肚子拉稀也想不到怪在他头上。

平日里,李宝库是偷水偷电。自来水儿龙头拧开丁点儿,保证好水表不走字儿,白天下晚儿不用龙头时就拿个盆儿接,让它滴答,一宿下来能有个小半盆儿。电表旁也让他贴了块儿大磁铁,齿轮倒着转。他是一分一毫都不会往国库多交。

牙膏卷卷用,实在挤不出了就拿小刀儿剖开使。床单被罩子用了几年洗掉色了也不换。日日捧着手机,在软件上浇水种树,等着水果免费邮到家,要不就是抓紧一切空余时间划拉火山小视频,赚个块儿八毛的。

李宝库的“省钱妙招”,在村里人眼里算是公开秘密,不少人也这样,不足称奇。可他对本村人的一毛不拔和贪小便宜可瞅着不顺眼。

李宝库掌控着家里的财政大权,她媳妇儿出门赶大集,想买件新鲜衣裳都能给他惹火。

他要是平日去谁家唠嗑儿串门儿了,不但从不拎东西,反而走前儿不扒穗苞米,不摘个窝瓜,他都觉着不痛快(亏本儿)。

看见邻居养的溜达鸡,喂的都是菜汁拌糠,肉韧带香的,他心痒痒,又想吃鸡又舍不得钱,就趁着一日鸡晃悠到自个儿院儿前,用米逗它进来,关门捉住,扭头杀了吃。隔天邻居来找,也没找到啥证据,便作罢了。

李宝库不抽烟不喝酒,为的也是省钱,除了生活必须品就没啥花钱处,在农村开个小铺儿也挣不了大啥钱,跟其他村民差不多少,自然担心的也是相同的问题——得病。

小伤风小感冒啥的挺挺便过去了,手上剌个口子,脚趾头砸一下子,沾点紫药水,缠巴缠巴照样下地干活。医院的病可是人人都怕,李宝库更是怕的要死。

“有啥别有病,没啥别没钱。”李宝库之所以如此攒钱就是怕来大病,但他又怕看病要花了(liao)他攒下的积蓄。

近些日子,宝库的恐惧又加深了。他是坐啊躺啊总觉着膀子疼,刚开始合计搬货抻着了,养几天能好,养了几天也没见好。后来听人说是风湿,就从丈母娘那顺了两盒膏药贴上了,不但没见好使,突然有一日就倒下了,一点劲儿使不上,屋都出不去。

这可把宝库和他媳妇儿吓得够呛。俩人就合计是最近吃的不好,成天饼子就大头菜。他媳妇儿去店里给他拿俩塑封的猪爪,他心疼,没舍得吃,让媳妇儿回店里换了瓶罐头肉开了吃了,晚上吃的撇了丝炒鸡蛋,全吃了了人才觉得有些力气。这时候李宝库觉得这钱是不花不行了,让媳妇儿接连几天都买了些鸡胸脯子,猪肋巴扇儿,吃!连吃了能有一周的“好伙食”,有点劲儿了,可疼痛丝毫没好转。

眼见着小钱儿花着,病却似乎是越来越重,在媳妇儿的多次提议下,李宝库终于做足了大出血的准备,定下了决心——上医院!

隔天,李宝库自个儿拖着病身子坐大客去乡镇卫生院,怕的是俩人去了多费车钱。到了镇卫生所,排队挂了外科,等叫号儿的功夫,李宝库脑门子上已经疼出了汗珠儿。叫到李宝库进去,大夫坐那问了没几句就让出去拍片。李宝库寻思,拍吧,来都来了,掏了二百拍了片子回来,大夫一瞅,来了句:“你这左侧肝脏肋骨偏高好几个,得做彩超,今天彩超室没人,明天来。”

李宝库一听花了笔钱也没能一看究竟,明天又要来拍片?觉得非常不值当,既心疼又愤怒,但又不敢忽视大夫的“命令”。回去路上,李宝库合计着肝脏都给肋骨挤高了,人一下子虚弱起来。到家媳妇儿问啥都不爱答理,躺床上觉得恐惧的不行,觉也没睡着,硬生生地挨了一宿。

第二天早医院。李宝库忽然感觉咽吐沫疼,舌头一舔才发现上牙膛因为上火破了个圆口儿。医院又花去两百,拍了个彩超。大夫看完说有肺积水,李宝库又被转到了内科,到了内科大夫看了半天片子,说:“做个CT吧,那玩意儿看的更准。医院没有,医院,最好今天就去。”

“我去你妈了个逼的!”李宝库出了门低声骂。折折腾腾的已是午时,李宝库又疼又虚,饿的两眼昏花。钱旋进去就得着这么句话!操你妈的不管了,先吃!医院李宝库就直奔对个的小笼包子消费,一会儿功夫,吃下足足两屉。吃饱了打车去。不就是花钱吗?我李宝库攒半辈子钱就等着这节骨眼儿上花!

医院,挂号!交钱!交!

里头人一伸手,四百块。四百块?!李宝库又开始后悔起自己刚才花钱太猛......找到CT室,李宝库进去还没坐下,女大夫突然发话了:“怎么一股包子味儿?”“啊大夫刚吃了包子。”“谁告诉你做CT吃饭的啊?吃了饭做不了!”女大夫火了,开门示意他出去。

又白折腾一趟!李宝库愤恨、憋屈,医院的垃圾桶踹翻,但疼痛扯的他使不出那么大力气,最后垃圾桶只是微微晃了两晃,发出闷闷的一声响动。

等到李宝库回家已是一条霜打了的茄子。

次日天刚亮,他媳医院,这回做了全面的CT检查,大夫拿着片子来回比划,可没少说:“你看,肝脏体积缩小,肝左右叶儿比例失调,然后你吸气引起胸腔负压,腹水通过你这个横隔肌缺口儿进来,导致胸腔积液,看见没?这块儿。说白了就是肝硬化。你现在这个状态最好就是尽快住院,手术治疗,但费用不低,你回去问问有没有新农合吧。”

“有,有,大夫,一直交钱来着。”宝库媳妇儿应道。

“拿过来,办住院。”

晌午头儿,李宝库和媳妇儿俩人只好坐车(什么车?)再次折回家取卡。这一路上,李宝库和媳妇儿怎么也想不明白咋就能得了肝硬化。

到了家宝库媳妇儿是翻箱倒柜,也没找到那张农合卡。

李宝库仰在炕上,气也上不来,嗡嗡地骂:“你啊你,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让你平时把家里的本啊卡的都收好,就知道跟那帮老娘们扯皮咸蛋......你个傻老娘们就是催我死吧!”

宝库媳医院开挂失证明,找县支行补卡。留了李宝库一个人在家。

李宝库躺在炕上气得直哼哼,过了约莫一个小时,他是谁也不想怪谁了,反倒埋怨起自己来。以前他不信现世报,现在他可信了,回想起自己是个铁公鸡,因为贪小便宜得罪过太多人,老天爷都看不过眼决定治治他。他想着等他这回住院治好了,从店里拿点好东西来给村里人分分,人缘好起来,百病自消,也再不怕花大钱。

正想着,突然来了通电话,他一接,就听他媳妇儿火急火燎的:“宝库啊我给你整完挂失了完了办卡这块儿吧人家要求你户主本人来你还得出来一趟我搁县支行门口儿等你。”(我去掉了逗号,表现他老婆着急)

这回李宝库觉得任何突发事件都是对他的考验,可再不能消极以待,就抓紧起身去了。到了地方,媳妇儿说人家要身份证复印件。正值末时,太阳最毒,李宝库又拖拉着身子满大街的找复印店,好不容易找到一家,李宝库一下复印五张,想着以后还能用上。

进去填完了表,李宝库给柜台里头那人送过去,听着啪啪地盖章声,他合计这回拿着卡了就抓紧住院。结果那人一抬头告诉他:“回去等着吧。”

这一句直接给李宝库砸懵了。

他哆里哆嗦的问:“不是,那啥,这得等啊?我合计本人来了就完活儿了,这等还得等到啥前儿?”

里头那人扑哧乐了:“你以为呐?补办卡需要一定的工作周期,我们得把你个人资料寄到省分行,省分行再把你的资料弄到卡上,然后送到医疗公司把你的医疗信息整上,这都得需要时间啊!”

“那不行啊,我们着急住院啊!能不能就在你这先办完了,我们住上了再往上补也行。”宝库媳妇儿一听也着急了。

“你再急,我们办工作也要符合流程。我这边可以给你们申请加急,那最快也得一个月。今天在这就给你办完了那不扯吗?”

李宝库整明白了,自己就是回去等死了。

回家一路上,他媳妇儿打了一道“妈啊,宝库得肝硬化了,要住院动手术,完了农合卡还让我整丢了,今天补办那人说得等个月把儿的,这不是要命嘛!听医院当大夫,找他能好使不?住院加手术得多少钱,没报销的话?啥?换肝?不道要不要换肝呐!大夫就说要动手术!换肝不得个十几万??咱家也拿不出来呀!啥?宝库有钱?他这些年就再咋能攒钱,也都是小里小去的,一把掏不出这些钱呐!咋整啊......可愁人!”

李宝库一言不发。

下了车,俩人往家方向走,突然宝库媳妇儿道:“大门咋还敞开呢?你走前儿没关门?”宝库定睛一看,远远的,他家的大黑铁门正敞着呢,他嘟囔道:“不能啊,我给门儿掩上了,都一个村的谁还能进啊?”

俩人上前一看,村长正坐院当间儿等他们呢。

“村长?你搁这干啥啊?”宝库媳妇儿问。

村长没好气儿地嚷嚷:“你俩白天干啥去了?我敲几次门儿没见人在家!今天上头来人突击检查,就你家还用卫星锅儿!我几回搁喇叭里头喊啊,是不能用卫星锅不能用卫星锅,家家都换有线电视了,就你们图便宜!这卫星锅是假冒伪劣,存在多大隐患知道不?这回好,上头人帮你们拆了,给我批一顿!明天去村委会交罚款!一千块!”

说完便怒气冲冲的往外走,宝库媳妇儿追上连连道歉,跟出去送村长回家。

李宝库胎胎歪歪的走上前带门,忽然看见年头贴的那副春联,早已被雨水洗的刷白,上面蝇蝇乎乎地浮着两行字:“国泰民安逢盛世,粮丰财茂颂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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