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桂隆写在后记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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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对故乡有着超乎常人的热爱和眷恋。他不止一次的给我描述着那个美丽的小山镇葛石店。三面环山,四面绕水,雄伟的小寨。高大的碑坊,烟火不断的大庙,还有凤山上神秘的干巴老道,小清河上的井眼泉,石鼓岭上秋天的绚丽,张家老井的百年沧桑……多次神游,便想随它去老家看,却因他父母去世太早,家中也无近亲,结婚时无缘回家拜见公婆,加之农村中学农忙假要去支农,寒暑假因无“家庭负担”○○○○,一直没有成行。直至八四年底我们进了城,我去了一中,假期中有闲,才随他去了他日思夜想的故乡。经过大跃进的巨变,十年动乱的洗劫,他梦中的故乡早已面目全非了。雄伟的寨墙没了,一条宽阔的柏油路直贯东西……先生感慨的说:“旧貌换新颜了……”

令先生念念不忘的还有故乡的人。尤其是童年的玩伴和少年时的同窗。他常怀念地给我讲述他的春天结伴爬山踏青,夏天去小清河捞鱼摸虾,秋天在石鼓岭帮大人打枣切瓜干。冬天在雪里打雪仗。我虽没见过他的那伙铁杆儿,但他们的音容笑貌我早有了深刻的印象,名字也记得清清楚楚:东升,广润,淑军,玉真,肇新,文弟……小学毕业后,有的升高中,有的上师范,但假期内还会欢聚一起,或○合公社排戏搞宣传,或在家彻夜煮茶侃大山。直至参加工作后,才为生计而各奔东西,渐渐地大家都断了联系。退休后,多方努力,这些老伙计才渐渐都又联系上。当他们又齐聚滕州时,已是二〇一〇年秋,都早已是过了古稀之年白发苍苍的老翁老妪了。

就在那年年底,先生对我说,要写一部小说,把葛石的美,葛石的人,都写进去,围绕着《葛家老店》展开。先生怀旧,感情丰富而深厚,还有这惊人的记忆。于是,我就在小说中看到了一个个亲切鲜和的人物,一段段熟悉动人的故事。一三年完稿,他不太满意,说要细细打磨,在电脑前,常常一坐几个小时,思考,修改。这一改就是两年,还把稿子发给他的几个老同学征求意见。直至一五年春,他的第十稿才终于定稿。并改书名为《孤雁北飞》。

休整了一段时间,他说要趁着身体精力还行,构思一部自传体小说《一路同行》,要把自己一生的坎坷经历、人生体验写出来,的确,他的一生是曲折坎坷的,有着常人没有的甘苦成败,还颇具传奇色彩:

其一,他不知道他的亲生父母是谁。据说姓颜,家在离葛石十余里的一个贫穷的小山村,因生活无继,父亲外出投奔了八路,后又参加抗美援朝,被大炮震聋了耳朵,震坏了脑子,退役后回到老家,凭着国家的补贴在兄嫂的照顾下,安度了晚年,而怀了他的母亲则在父亲走后流落到葛石为女佣。临产前,当时葛石的镇长因无后,便把她接到家中,商约:如生女孩,满月后带着孩子走,如生男孩,留下孩子走。于是,先生便有了姓张的镇长的父亲,镇长也有了先生这个家族的传承。就这样一个赤贫家庭的孩子,转瞬成地主及革命子女,足足影响了他的前半生。听他陈述自己的故事,我说我们“同病相怜”。我家是姑母家的佃户,家贫,姐妹又多,而姑母家只有一个长我十五岁的表哥,姑父是医生,姑母便把一周岁的我要去做了自己的女儿,于是,我的兄弟姐妹都姓李,唯我姓张,这算不算“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我和先生牵手于一九六三年元旦,这段婚姻姑母是不同意的,一是先生上无父母,下无兄妹,太“孤单”,二是,他没我学历高,工资还比我少,太“穷”,又长我五岁,太“大”。可我觉得,我头脑太简单,又毫无人生阅历,先生于我,亦师亦友,如父如兄,他的胸怀和肩膀像大山一样可依靠,于是,我义无反顾。

其二,先生这样的出身,当时进步是非常难的,他居然五十年代初在曲师入了团,八十年初又在工作岗位上入了党,这是奇迹,可见先生人品。

其三,先生五四年参加工作,才十九岁,整风反右时,还年轻,单纯。因看不惯中心校长的工作作风,便贴了他一张大字报提意见,却立即遭到报复,被提选了几条反革命言论,打成了右派,先生拒不“认定”。他说:“豁出坐二十年监狱,没说过的话,我也不会承认!”县整风反右办公室派来领导调查,终于在全校教师一致签名盖章的证照下,摘掉了他被硬扣上的右派帽子,这是当时滕县的唯一,可见先生的情操和人格魅力。

其四,从参加工作,小学,初中,高中,先生一直当班主任,带两个班的语文课,他工作、教学又太认真,长年累月,积劳成疾,于八一年,他终于没有坚持到送走还有一个月就高考的学生,几乎倒在了课堂上。医院,县医院医院,我惶惶然带他去了王开,因有学生在此当护士,便得已见到了他的肺部拍片。大夫说:“你看,右肺只剩下三分之一了,怎么才来看?”我顿觉天塌地陷,又不敢在他面前表现出来,学生只能多方安慰,说明天专家林大夫就开会回来,他技术高超,一定能治好老师的病。专家就是专家,第二天林大夫一回来就到了病房,温和地对我说:“你不要太紧张,我看片子了,不一定有事,我给他穿刺一下,如果抽不出水,或抽出血水,便不太好,如抽出组织液便没大问题。”我紧张地盯着他手中的针管,很快,一管淡黄色的液体被抽出,林大夫松了口气,微笑着说:“没事了,胸膜炎胸腔积液,肺是被挤上去的”真是上天的眷顾!

先生的《一路同行》遗憾地是没有写完。

《孤雁北飞》终于付印了,谢:奔走操心的口口、口口,谢谢周密策划的口口、口口,感谢所有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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