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4
四、为了吃饭的选择
1、离乡求生
年的秋天,国家内乱前期的"混战”和躁动趋于平缓,大伯派我到40里外明沙淖公社西侧杨家圪堵村给在那里避风的父亲送信,目的也就是报个平安,通通信息。骑着大伯的德国产轻便自行车,沿着土路、田埂、渠堰索路前行,穿过片片田野,道道沟渠,错落村庄,在庄稼茂盛、林荫掩映、居户散在的村庄中找到了父亲。他在多次批斗后已经被公社卫生院开除,原因是历史反革命--日伪警察署长,东胜(今鄂尔多斯市)国民党党部要员。他在村民掩护中避难,那里他的群众基础好。杨家圪堵村在土默川西南部,水利便捷,土地肥沃,居民都是晋陕移民,分散居住,择地而居;村民勤劳淳朴,憨厚老实,吃粮丰富,文化落后,医疗落后。父亲北京辅仁中学毕业,有丰富的人生经历,谨慎处世,友善待人,辛勤付出;加上他有西方医学知识基础,有幸接受在年右派下放的前卫生部副部长王斌的培训,推行新法接生,开展一般外科医疗,普及卫生常识,开展预防接种,救治地方多人,深受群众拥护。经历过生死冲击的隔离、揪斗、开除后,他隐形避难于乡间,靠医术和人情生存。
我几经寻觅,在村东头的一处独立的院落里找到父亲,双方喜出望外,相视少语,五味杂陈。低矮的土坯房,糊纸窗户,下面两块儿玻璃,室内幽暗。土炕上铺着芦席,芦席上有平铺的羊毛毡,最上面是油布(油漆刷布)。进门右手是一排陶瓷大缸,依次应该是水瓮、酸菜缸、咸菜缸、米缸、面缸等,我一人坐在大缸前的小板凳上,其他人都坐在大炕上。主人杜忠厚,45岁上下,面容和善,憨态可掬,陕北口音,毡匠,精明善交,热情好客。赶上午饭时间,一大盆糜米饭,一大盆烩酸菜,摆放在炕沿的油布上,满屋弥散着饭香气。那是猪油烩酸菜,许久没有闻到荤腥的我,其有着巨大无比的诱惑力。主人一再劝吃,我一再盛饭,粗瓷大笨碗,一口气吃下带帽两大碗,又添了小半碗,肚饱眼不饱,不好意思放下了碗筷。那是一顿记忆尤深的午饭,多少年后回忆起来都觉香足味满,对主人充满感念之情。
20世纪60年代,分散的村庄中,教育和医疗还是相当落后的,那块儿地区江湖庸医、民间巫术还有出没。父亲的辛勤付出和现代医技,博得民众好评和声望,年,四个大队群众联名签字,成立了联合卫生所,保举父亲牵头行医开业。有了立足之地,父亲即着手举家搬迁。次年春天,地方生产队派出两辆胶车(两轮三驾马车),几个壮劳力,到老家帮助拆掉老房子,连带椽檩、房砖、躺柜、水缸、盆盆罐罐和人,装上车,当天晚上迁入他乡。目睹祖辈生养的院落拆的破败不堪,大家于心不忍;看着熟悉的街道城墙和一起生活的邻里乡亲,大家顾盼留恋。这里实在是连吃饭都解决不了,饥荒困顿不时威胁着我们,还有政治的压抑和精神的束缚,离开是无奈的选择。离乡是为了生存,为了活命,也是为了吃饭。
原来居住的二十四倾地村,就在公社和大队政府官员的眼皮底下,生产队根本不敢瞒产偷分,加上出工一条龙,做事净糊弄,经常搞运动,人心不思齐,工分值一年不如一年,口粮越分越少。而分散居住的小村庄,在当时山高皇帝远,人少好办事,瞒产偷分一般没有人知道;加上不做统计的河头地、沟坡地,吃粮基本不存在问题;还有,偏僻乡村受外来影响少,人群淳朴,勤劳务实,善良忠厚,虚头巴脑的事情少。从迁居到杨家圪堵村后算起,我家口粮够吃,加上村民的热情资助,终于告别了饥饿。
2、学校生活
年的春天,学校开始复学,我一步进入土右旗明沙淖尔公社虎羔营子村读初中。难得遇上刘明义、苏玉明两位数学老师,教学认真,课上讲解细致,课下作业思考,为我的方程、三角函数学习打下扎实基础。也遇上叫刘翔的语文老师,印象中没有教授什么内容,语文学习没有得到提高。据说老师爱好赌钱,精力没有放在教学上;其实,那个时候语文课该上什么课,老师教什么,都是没有定数的事,不能全怪老师敷衍。学校邻村4-5里,每天步行上学,来回1-2次,步行10-20里,饶有兴致,不觉疲累。同村还有两位同学,杨文林和王瑞云,都爱学习,经常切磋攀比,促进了学习成绩提高。
突然一天,同村同行来了一位从包头市城里来的女同学,官名田玉芳,小名二牡丹,名如其人,她相貌出众,身材窈窕,好似出水芙蓉,面容白里泛红,皮如羊脂,着装大方得体,虽处学生年龄,但已出落成亭亭玉立且又丰满的女性,美貌可谓闭月羞花,沈鱼落雁。乡村僻壤,仙鹤莅临,惊艳四方。我和同学们、邻里们,饱受眼福,尽享美丽。好景不长,不过一月,她悄然离开,返城生活。据说,她家中变故,到农村是来投奔大伯避难的;而回城是有人家看上了他的美貌,弃学成家了。而后来还听说,他的命运很悲惨,工作不久,工伤上臂致残。真是命运多舛,生活艰难。美人命苦。
20世纪70年代初,侥幸赶上高中复学,初中应届毕业生划片到萨拉齐县城萨一中读高中,我享受到了当时最好的教育。萨拉齐一中是个有名的学校,年以前曾经是华北地区教学质量位处前列的学校;原因一是地方文化久远,底蕴深厚;二是年下放的一大批高级知识分子到校任教。我们的任课老师一色名牌或正规大学毕业生,也有原研究机构的科研人员,赶上一度教育又被重视,大家教学都很认真,我们也因此受益。
难忘的是学校食堂每天中午一个半斤面的馒头是最香的,漂一点油花儿的胡萝卜汤,或不去皮的土豆煮白菜,钢丝面、黄金塔馍馍(玉米面窝头)都是可口的饭菜。星期日两顿饭,饥饿时可以吃到家中带来的烙饼,或吃些茶面或炒面。炒面糊糊吃多了胃会作呕反酸,时至今日,看到炒面还有反应。偶尔大家放肆一把,到街上饭馆吃一碗8分钱的素面。一次,三个人凑了1角5分钱,买了一大堆西红柿,足有一脸盆多,坐在马路边一鼓作气吃完,吃的张嘴反酸水。
发小乔文华和小学几个同学有幸又走到一起读书,这对于我们是莫大的幸事。能读到高中,在那个时代就是高学历了,在地方农村就是有文化的人。我们几个的后期发展都受益于此,能够在农村被选作民办教师,或赤脚医生;还能够在以后的推荐上学过程中作为备选条件,恢复高考时具有一定的考试能力。
高中学习好景不长,不到一年后学校就开始训练民兵,到农校参加学农劳动,人心开始漂移,学校教学秩序混乱,教学开始敷衍,学生无心学习。大概是我初中的入学成绩较高的原因,被班主任老师委任为班里的学习委员;我明显感觉力不从心,心不在焉,学习成绩一路下滑。班里一部分同学,时不时拉出去扛枪训练,身着绿色军服,腰扎皮带,肩挎绣有“为人民服务”字样的绿色挎包,很是威武,引来羡慕。政治课就是背诵党的基本路线,细致到多少字、多少个标点符号。步行20多里到学校农场住宿劳动,挖大渠,垄沟堰。记得晚上参加护田,掰上大田玉米到地方盐房大锅里煮食,口味不对;同学拿半自动步枪枪托打落葵花子时击断了枪托,敷上悄悄送回库里。多么好的学习时机,白白浪费掉了。两年的高中生活,虽然有深刻的印象,却在茫然中结束毕业。
3、生产劳动
乡农们常说,人哄地皮,地哄肚皮。内乱后期,人心浮躁,种田糊弄,粮食产量进一步下降。高中毕业,我回乡在生产队里干了近一年的农活儿。春天担粪、扬粪,一伙人年轻人到地里把粪堆胡乱散开,任风吹走;干上一会儿就坐在一起抽旱烟,打扑克,侃大山,扒圪梁(互相呛嘴),恶作剧。春播后打苗田(高粱和谷子,需要按间距定苗),就是去草留苗;就像针一样粗细的苗子和草混在一起,不好操作;谁都不尽心尽力,所幸锄头下去,任其死活;结果苗死草活,幸存的庄稼也被草吃了,秋天自然不会有收获。夏天锄地盼荒滩无苗,不用费力就能提着锄头走到田头,高兴歇息。秋天收割时盼地荒断垄,可以省下许多力气。冬闲冻水漫灌,深浅不管,来年无关。真是众人的爹,死了没人管;人民公社经济走到崩溃边缘,人们的肚皮眼看都要捱饥受饿了。
年邓小平出山,举行了一次升学考试,我有幸参加;考试成绩全县第一,坐等录取通知书。母亲给我洗好了被褥,打点好了行装,我也准备走出农村,开始新的生活。眼看就要开学,情急之下到县里问询,告知政审不合格,因为父亲有历史问题,没有被录取。我似当头一棒,呆若木鸡,跌跌撞撞回到家里。从此心灰意冷,对前途不抱任何希望。当时是白卷先生张铁生的大字报,牵动了整个教育界,改写了国家的教育方向,要培养“又红又专”的革命接班人;上大学有一颗红心、两手老茧就行,只要思想政治过硬,文化水平高低无关。没有比政治对人的钳制更为严酷的事;处死是消灭肉体,瞬间痛苦;此是在消灭精神,终生折磨。当人看不到希望的时候,生活就是活着。我联想到,老家几个地主成份的家庭子女,女孩子还好,能够顺利出嫁,但也难于进入“红色家庭;”男孩子就苦了,苦于出生,很难找到称心的对象,一代,甚至两代人的婚姻受到耽搁;他们的处境,能生存就该满足;至于前途与仕途,永远是绝望的。
4、学艺谋生
年,好在当时我算个地方有文化的人,又加上父亲的引领,被选作大队赤脚医生,基本脱离了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劳作生活。家中有不少医书,自己捡来阅读,加上有父亲的传带,很快能做一些常见病的诊治。村中一千多人入户注射几乎由我来做,煮沸消毒,或开水冲洗针管、针头,酒精擦拭针头、皮肤,一天几例到十几例,竟然无一例感染。出诊时候,赶上吃饭时节,作为款待医生,偶尔也能吃上病家的面条叠鸡蛋、烙油饼炒鸡蛋,算是上等伙食了。
诊所一起的一位赤脚医生,名叫韩六十二(因爷爷62岁时生他起名),生性贪玩儿,也爱琢磨尝试一些事物,做炸药炸鱼,做火药放烟花,做家用缸吸式压杆机井,地方算得上个能人。受中医一根针、一把草治病启发,在国家提倡中医中药政策鼓励下,大搞丸散膏丹制作,先后做了多种中成药丸药和中药注射液,后期还大量做了生理盐水和葡萄糖大输液。那个缺医少药的年代,不管药物疗效如何,安全性能怎样,还是解决了一些问题。我在其中也出力帮忙,付出努力。辛劳之余,几个学徒医生也犒劳一下自己。一次从村中买来一脸盆鸡蛋,煮着吃,同时,喝着稀释成60度的医用酒精;我放开肚皮吃了13个煮鸡蛋,一个比我块头大的医生吃了19个;吃到后来,就闻着一股鸡屎味。
也是在年,土右旗翻修主要灌溉工程跃进渠,工程主要任务是将渠道深挖拓宽。我作为所在公社的保健医生加入了工程大军,任务就是巡视工地,处理一般外伤,治疗感冒、腹泻等常见疾病。那个年代,没有机械施工,完全依靠人工操作,农民工每人一把铁锹,一担箩筐,就是全部工具。把渠道底部的土层和淤泥用铁锹裁成条形方块,放入两个箩筐,挑起爬上45度角的高坡,攀行30多米到达顶部倒下。工程是计量的,按移动土方计算工程量,每个公社、每个大队、每个生产队、每个社员都有任务,按完成工程量领取补助和计算工分。这种工程当地人叫挑大渠,是属于重苦力活,一天下来人累的就像散了骨架似的,一般的年轻人是难于胜任的。每一个挑担的人,肩部上方扁担碾压部位都要经历红肿发炎、硬结成茧的过程;起初红肿、火辣疼痛,后期逐步适应;身体也要经历一个类似的打磨适应过程。同学乔文华也被当地派了过来,也在工地上埋头苦干;他从小家境艰难,身体一直比较瘦弱,这次工地的操练,相信对他是莫大的考验。我试着扛起扁担,挑起箩筐,运了一趟;也就一个箩筐一条长方形泥块,总重量约有多斤,步态蹒跚的勉强攀援到顶。人都是逼出来的,我感知苦力的不易。而我的工作,就是在各个工地之间走动,发个药片,包个伤口;看到哪个工地有吃好的伙食,蹭上一顿。各村、各队为了支援工程,鼓舞士气,隔几天改善一次伙食,炖羊肉,或炸油糕,大家翘首以盼。我也乐此不疲。
年起,村里干部和公职人员开始正月互相请客吃饭,刚学喝酒的我,不知深浅,三人喝了一瓶二锅头,结果不离地方吐下,丢大了人。
年,我到对口医院进修一年。在那里一批国家内乱前毕业的本科生操持业务,内科老主任王国玺知识渊博,经验丰富;主治医师涂兆林、康骄阳要求严格,管床大夫放手带教;我如饥似渴学习,夜以继日读书,概读了解剖学、生理学、病理学、诊断学和内科学,结束时能熟练进行问诊、体格检查、病例书写及医嘱处理,正确接诊和处理常见内科疾病,受到院方一致好评。从此,我具有了一个正规医生应有的素质基础,也算能有一技之长,靠技术吃饭了。
医院进修,使我还看到社会的另一面。一些上班族,生活轻松自在,无忧满足,充满幸福。一些贫困地区的群众,受疾病困扰,生存艰难。风湿性心脏病、肺心病心衰晚期病人,肝硬化腹水病人,癌症晚期病人,生存现状凄惨。一个伊克昭盟(今鄂尔多斯市)达拉特旗40岁的男性肝癌病人,上消化道大出血,经三腔管压迫暂时止血,已经奄奄一息;经济不能支撑,治疗没有希望,医院规劝回家送终。医院派了救护车送行,我是陪送医生;早晨出发,一路颠簸,爬坡过坎,午后送达。一条沟里,两户人家。一间正房,一盘土炕,一个灶台,一口锅;炕上光亮的红泥皮上铺一卷二五尺寸(宽两尺,长五尺)羊毛毡,地下一个大水缸,应是全部家当。主人感谢我们远道相送,焖了一锅土豆糜米饭接待;看着这悲惨的境况,我们不忍心吃下。把病人安顿在炕上,医院临走时的嘱咐,要把三腔管拔出带回;我狠心做了,我、司机和另一位陪同急忙撤离。我知道,取掉压迫,很快会继续出血,病人不会活过当天。一路压抑,一路晕车,医院。
5、恍惚度日
进修学有所获,归来农村行医,处理常见疾病也觉得心应手,有章可循,有据可依。心衰、肺部感染诊治熟练得法,一些疑难病症也能正确诊断,地方群众也有信任。城里工作家住村里的干部刘二黑眼的小女儿,十二岁,营养不好,低热萎靡,我查体小孩呼吸急促,右肺叩诊浊音、听诊呼吸音减弱和语颤减弱;我告知小孩患有结核性胸膜炎,胸腔积液,需要抗结核治疗并行胸腔穿刺抽取积液;及时转院治疗,很快痊愈。
我的同学的父亲是地方的一位老干部,深受地方尊崇,也和我父亲是多年的故交。记得70年代中期的一天,老同学的父亲生病,经卫生院多名医生多日治疗不见效果,专门请我的父亲前去诊治。医院进修内科回来,父亲带我一起去看探。我们查看病人高血压、浮肿、虚弱无力,曾经给予高渗葡萄糖注射和利尿剂口服,效果不佳。我留取了他的尿液,做了尿蛋白定性试验,试验阳性。浮肿、高血压、蛋白尿,急性肾炎的典型表现和诊断标准,我们告知他的病因、病情,做了简单治疗;也告诉他,卧床休息,三个月后自然好转。老人如是。
春夏秋冬,日复一日,出诊看病,上门治疗,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转。工作使我聊以自慰,也使我能混迹生活,但却看不到希望,不知前途在哪里。
杨文林是我初中同学,和我一个诊所,我是医生,他是药剂,算资历应该是我的师弟,算学历我在他之上;推荐上学我无竞争能力,他自然在前,顺利进城学习;因为他是三代贫农,我是有历史问题父亲的后代,我也是已经在录取时被淘汰之人。村中也有小学文化被推荐上学的,走出农村,改变命运;而我前途渺茫,似觉无望,恍惚度日。
那个年代,农村的年轻人要想脱离农村、入学深造,进而改变命运只有两个途径,参军和推荐上学。参军的首要条件必须是政治上可靠的贫下中农子弟,其次条件是身体要好。推荐上学的条件是出身好--贫下中农后代,表现好--积极分子,文化水平仅做参考。这些条件把我拒之千里之外。那个时期,我深刻体会到政治制度对于人的发展作用是多么重要,个人在制度面前是多么的微不足道,人不能自由选择自己的前途该是多么的卑微和无奈。人没有政治生命就是简单的活着,没有希望,不能追求,逆来顺受,如一架仅有新陈代谢的躯壳;此时,人生活的全部意义就是活着,而活着简单到了就是为了吃饭。
二十多岁的我,在农村早该是谈婚论嫁的时候了。我有了一些医术,在农村也算得上体面人了;于是,就有人看好,给我介绍对象。一个形象很好的女生,高中毕业,眉宇清秀,身材窈窕,着装得体,应该是当时十里八乡少有的女孩,邻居介绍来,我无心接洽。一次,队里交往不错的社员,硬要给我介绍一个达拉特旗白泥井公社的女生,也是高中毕业,地方才情出众的女孩;盛情难却,还吃了人家为我们准备的酒席。女生穿一身白色运动服,着白色球鞋,身材苗条,留学生发型,五官端正,俊丽洒脱,谈吐不俗。这样的女生在那个年代是少有珍稀的,我心生好感,暗自喜欢;但又觉得前途迷茫,心中困惑,敷衍应对。固然没有在意对方的感觉,放性喝酒吃菜;酒不醉人人自醉,结果回家就吐,大躺一天。自然,也没有问及下落,不了了之。
我的这些生活在当时算是够奢侈了,但多数时候没有这么好的待遇。村中贫协主任赵亮家一窝小孩,接二连三发病,一天几趟上门打针,连一口水都不让喝。记得一晚邻村西圪坺小队出诊五保户居住点,4个60-70岁的光棍或鳏夫,2个高烧气喘;这是大队理论上的重点保护对象,我不敢怠慢,一宿陪着。看着病情稳定后我和衣在大炕躺下入睡,硬硬的褥子,黝黑发亮似牛皮且冰冷的棉被(没有洗过,汗渍浸透发黑变硬),重重的人体味气,我感知农村老人生存的不易,体会贫穷和落后对于人性的摧残。生产队柴火取暖的矮屋,先热后冷,黢黑幽暗的空间,闭塞混沌,一休安好。早晨看着不怎么清洗的锅和碗筷,就着腌蔓菁疙瘩菜,吃着土豆焖糜米饭,深刻体察了农村孤寡老人相互依存的饮食起居生活。三队贫协代表蔡红庆气势压人,隔着老远喊我父亲姓名:“于光达,快去葫芦头村给我岳母看一下病!”那里不属于诊所业务范围,天已经擦黑,到那个村还有8里多地;很无奈,饿着肚子摸黑也得去;这是最简单和直接的权力腐败,“皇亲国戚”惹不起啊!父亲有“历史问题”,不敢怠慢,方周几十里村庄出诊看病,夜以继日,一晚上出诊几次是常事,几天不回家也是常事;尽管村民拿出好的饭菜烟酒款待他,但是体力精力常年透支,精神生活极度的紧张疲惫。我们的医疗服务和心血付出,是在接受劳动改造,是在监管之下的生活,缺乏自由与欢愉。我自感觉低人一等,是另类公民。(未完待续5。连读索引:老年养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