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里多出来的一个人,是幻觉还是

前文:手术室里多出来的一个人,是幻觉还是.....(上)等待,依然是等待,只不过,绝望的眼神遍布全科!10:25宣布临床死亡……一片哭声……我后悔做那个决定了,因为,如果他休息,我来做,或许这件事就不会发生。然而,世上没有后悔药。生命如此脆弱,意外如此意外。我们都还没来得及道别,就永别了;无法说出再见,就永远不见。我埋头在值班房的被褥里,哭出了声音。仿佛,我忘却了自己是医生,我多么想还有一个和我们平行的空间,他们没有死,只是去了那个平行的空间,“她”,外婆,廖博。他们在那里,如此欢笑,如此安逸,如此地想念我们,就如我们想念他们那般。推开8间的门,原本很热闹的手术间变得很冷清。一麻醉师加两护士还有廖博,胸外的人都做完走了。廖博说:“正想叫你呢,这么心有灵犀啊。哈哈“怎么样?还顺利吧”我问他。下肢做完了,骨折没移位,做得很顺利。尺骨刚清完创,尺骨鹰嘴骨缺损,尺神经断了,桡动脉在旋前的层面处也断了,肱桡肌,尺侧腕屈肌肉都断了,不好弄啊”他说。你精神不太好,感冒了”我觉得他鼻音有点重。不知怎么回事,就是感觉有点乏力,头有点痛,提不起精神来”他说。我说:“早说我来做下肢你先休息啦,那后面的我主刀,我们加快进程啊”于是,手术在紧张又安静的气氛中进行着。7点40分。收台完工。我们回到我们科室。8:10地点:医生办公室我:“廖博,怎么还趴在桌上啊,赶紧回去休息啊”廖:“没有,胃痛!已经吃胃药啦”我:“哦,要不喝口水吧”廖“不用啦,哥们,帮我给23床换个药吧?”我:“好!”(换药中……)8:40我:“廖博,好点没啊?”廖:“缓过来了,没那么痛啦!以前就经常胃痛的”我:“要不叫君姐(护士)帮你打支胃复安吧”廖:“好,我休息一下先”(我继续换药)9:00廖:“君姐,帮我打支胃复安吧,胃痛!”君:“好,到康复室打吧”9:03(康复室)廖:“君姐,帮我抽血吧,我怕是胰腺炎。”君:“好”9:08(康复室)关(医师):“廖博,是左边还是右边痛得厉害啊?”-----廖博士就在此时,突然不醒人事。抽搐,瞪眼,倒地!我刚经过康复室,听到倒下的声音,就冲过去,抱起倒地的廖博,与此同时,关医生也是冲过来和我一起抱起廖博,放在床上,而在一旁准备抽血的君姐就马上叫人。平躺的廖博牙关紧闭,全身抽搐,瞪眼,无自主呼吸,无脉搏,全身紫绀!建立静脉通道,肾上腺素2MG静推,马上叫内科会诊抢救”关医生下的口头医嘱!你,快叫麻醉科的来插管”我立马叫另一个护士。同时我开放气道,宽衣,胸外按压,关医生用简易呼吸气囊建立人工呼吸!9:15内科韩主任赶到:“地米20MG,静推,叫麻醉科插管,上心电监护”同时,我继续做胸外按压。9:17麻醉科刘医生赶到,予气管插管。9:20急诊科主任赶到:“电除颤!”……然后,院领导,各科主任相继赶到……我一边按压,一边心里呐喊:兄弟,快吐一口气,快啊。9:40心电监护显示,依然是无自主搏动,我心里知道,生存几率渺茫!但我不敢相信!等待,继续等待……9:50转到车床,我继续心外按压。车床往手术室推,要开胸直接心脏按压……上去后简单碘伏消毒,直接划开胸腔,打断第五肋骨,打开心包,只见心脏挛缩成拳头大小,表明没有了舒张力。等待,依然是等待,只不过,绝望的眼神遍布全科!10:25宣布临床死亡……一片哭声……我后悔做那个决定了,因为,如果他休息,我来做,或许这件事就不会发生。然而,世上没有后悔药。生命如此脆弱,意外如此意外。我们都还没来得及道别,就永别了;无法说出再见,就永远不见。我埋头在值班房的被褥里,哭出了声音。仿佛,我忘却了自己是医生,我多么想还有一个和我们平行的空间,他们没有死,只是去了那个平行的空间,“她”,外婆,廖博。他们在那里,如此欢笑,如此安逸,如此地想念我们,就如我们想念他们那般。…………………………分割线……………………13年前忙碌的日子日复一日,深圳的过年是座空城。然而,作为大骨科,因为包括创伤骨科,手外科,上下肢骨科在内,所以,过年也不闲啊。车祸,意外摔伤,刀砍伤都属我们科的范畴。大年30的夜班,是以一个大叔杀鸡砍到手开始的。伤口不深,但把伸肌腱砍断了。大叔还很幽默:“大年30见红,新的一年事事红,欧耶!”。。。晕倒。大叔,你手指伸肌腱断了,你的V字手还能伸直么?手术做完才19点。护士正在摆东西,我们准备打火锅,稍后看春晚。我看着窗外,万家团圆,今年不是第一年不在家过年,所以感觉没什么特别的。记得在家过年,晚饭后都会去放烟花,多欢快,多美妙。我,喜欢烟花,因为烟花可以让我忘掉孤单。突然想起我以前看过的一本书:《她比烟花还寂寞》,书里说了一位女星因为孤单寂寞而自杀了,说的就是烟花般的寂寞扼杀了这位女星对生活的勇气。以前,我是不赞成烟花是寂寞的化身这种说法的!但当我看着它升空,爆炸,闪烁着五彩斑斓的火花时,我突然茅塞顿开。烟花闪烁着五颜六色的火花,漂亮至极。它高傲,它自负,它美丽,它无与伦比,但是,短暂是它的最终结局,它不需要同伴,因为同伴的出现会降低它的价值,只有一枝独秀才能淋漓尽致,只有独自精彩才能独霸一片天空,哪怕是那么的短暂。它的命运就是人生的缩影,无论在何时何地,孤独和寂寞不是你退缩和低落的借口,因为精彩的瞬间不是你一个人的。而“她”此时此刻会在哪里呢?“医生,菜准备好了,我们开吃啦”我被护士君姐的话,拉回了现实。“干杯!新年快乐!”我们为新年夜饭高喊着。“师兄,我一会就去科室陪你值班。还有,祝你新年快乐!”手机短信响起,我打开一看。是的,我那个大眼睛师妹发来的。思绪不自觉回到一个月以前。。。。一个月前“师兄,我要出科了,你考我吧”师妹一大早就来烦我“师兄,这一个月,我做得怎么样啊?”“你这小鬼,你不用考了,跟我那么多台手术,我知道你绝对合格了”我笑着对她说。然而,说起师妹的表现,真的可以用优秀来形容。我的班,她都比我提前15分钟到,把我们管的床的病历全部搬到我的办公桌,检查单,验单全部贴好。从不早退。有手术不管能不能上台,都会上手术室,全程跟踪。慢慢的,我已经习惯了有她跟着的感觉了。而她,总是像跟屁虫一样跟着我,形影不离。而且问题还很多:“师兄,为什么引流管术后24小时内拔掉?”“师兄,柯氏骨折复位为什么要尺偏?”“师兄,桡神经损伤的拇指下垂怎么判断啊?”。而且问的同时,那双大眼睛还会不停地眨,挺可爱的。我俩经常加班,饭堂没饭吃了,我就请她吃饭。于是,慢慢地,我俩关系成比较好了。有一天,她跑来办公室找我:“师兄,借你家洗衣机用用,被套床单太大件,手洗不了”。“钥匙拿去,自己琢磨洗衣机怎么用”我把钥匙扔给她。我下班回到宿舍,用备用钥匙打开门。小家伙居然在我沙发睡着了。看着她熟睡的样子,很甜美,很可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对这个小鬼有点好感,感觉她好像有超能力一般地懂我。老是似懂非懂地问我一些问题,然而,问题却又那么一针见血。有时候,男人并不是喜欢一个他爱的人,而是喜欢一个懂他的人。懂得与陪伴,比爱情更重要。我站了片刻,转身,轻轻关门,回办公室了。之后的日子里,她在妇科轮科实习,但却常常来帮我的病人换药。作为回报,我常常请她吃饭。有一次,她突然望着我问道:“师兄,你再不找女朋友就没人要你了”。我望着她,笑了笑,没有回答。“干脆,我做你女朋友吧”她很认真地说。我看着远方,还是没有回答。。。就这样,我们沉默了好久。临走时,我说:“师妹,你还没出社会,很多东西,不是单单靠热情,就能克服的”。她似懂非懂地望着我,看着我转身的背影。回到大年30的火锅上,我短信回了“。。。。。。”给她。很快,就听到她的声音:“新年快乐啊”手里提着水果。“先坐下,一起吃年夜饭。君姐,拿个杯子来,倒上饮料”我说道。于是,我,两个护士,还有她,在科室吃起了年夜饭。边吃边看春晚。有说有笑有春晚。以至医院值班啦。突然手机响起,显示内科的陈医生,心想,那么早拜年啊。“老陈新年快乐!”我接电话直接说。“小李,我在急诊,我儿子受伤了,一会就去你们科,你准备下,片子已经拍了,你在电脑先看一下”那边传来老陈焦急的声音。我马上去拿工作服,冲去办公室,师妹小跑跟在我后面。打开电脑,显示了四张片子,说明伤的部位不少啊。DR片提示:除尺骨青枝骨折外,其他骨头都无异常。但显影提示很多小玻璃残留。双上臂多处裂伤。很快,外面的别床声加脚步声传来。我急忙迎出去。见了老陈,我只是点了点头,就直接接过手,把别床推到清创室。小孩5岁,叫嘉嘉。“嘉嘉,别怕,你爸爸和叔叔都在,很快没事的,坚强点,你是男子汉”我轻声说道:“老陈,你在外面,这里交给我啦,放心”。我对老陈说。他点点头,拍拍我的肩膀,转头对嘉嘉说:“没事,叔叔是最好的医生,别怕”。师妹把门关上。一个一个伤口拆开敷料看:双手掌多处不规则玻璃刺伤,深度未知;左前壁中段见长约3厘米斜型裂口,很深,估计达骨质,有玻璃块残留;右前壁不规则裂口,稍浅。左上臂腋窝交界处,见一长约2厘米的横行裂口,有搏动性出血。分析完毕,重新包扎好。“你就在这陪着嘉嘉,陪他说说话”我对师妹说。出来拉着老陈到办公室。“就一点麻烦,腋窝处的伤口,有可能刺到了肱动脉,至于有没有伤到神经,等下探查。阿梅呢?(阿梅是他太太,孩子他妈,医院儿科副主任医师,老陈是医院消化内科副主任医师)”我对老陈说,示意他办住院。“6点的时候,儿科有个抢救的,被叫回去加班了,我今晚也是值班。家里就孩子外公在做饭,没看好他,他跑上玻璃桌上跳,玻璃桌碎了,就这样了,他妈妈还不知道呢”他说着说着“对,你现在回科里,我孩子出事了,你顶一下班,恩,好,好,好。非常感谢。拜拜”他接着电话。唉,顿时心里很不是滋味,医务人员,真的很愧对家庭。大年30,还不能在家团聚。导致家里小孩出现意外。孩子的外公是多自责啊。以最快的术前准备,就上手术室了。师妹一路跟在我后面,或许她感觉到气氛的凝重,她一言不发,生怕说错话。在等麻醉的时候,我对师妹说:“今天那么安静?有点不习惯啊”。她说:“师兄今天一直在思考很严肃的问题,我不敢打断”。是啊,我一直在思考,医务人员的工作和家庭如何分配精力?这是个非常实际的问题。包括老人的陪护,孩子的陪伴教育问题。。很多很多。。“医生,麻醉好了,开始吧”麻醉医生说。“走,洗手”我对师妹说。这次,我没有往6间看。或许我真的习惯了“她”的在与不在。也或者我明白了各司其职的真谛。或许,今晚万家团聚之际,她也陪伴在她家人身边。手术很顺利,修复了血管,大幸的是神经完好无损,就差一毫米啊。这么高位的神经损伤后果是很严重的。在手术室外见到双眼红肿的阿梅,看到老人的自责,看到老陈迷离而空洞的眼神,我感到非常心酸,可怜天下父母心啊,眼泪一时止不住地流下来。“师兄,纸巾”师妹小心翼翼地说。我接过纸巾,默默地上了电梯。一路上,都没有说话。阿梅和老陈,他们只是千千万万医务工作者的缩影,很平凡,他们想的只是敬业而已,不需要高尚化;他们恪守的希波克拉底宣言,又有多少人知道?“师兄,你QQ的签名上的始终如一指的就是这个么?”师妹突然问我。“啊?!哪个?”我说道。“明知故问!”她望着我说。我看了看她微笑着说:“明知故问”。我转身出了电梯。对的,师妹很聪明,她很懂我。突然觉得她或者需要嫁一个老师或者公务员,这样,就可以做她坚实的后盾。我停了下来,转头对她说:“你呢?能保持这份初心么?”“能!”她连忙点头,大眼睛看着我。就这样,我选择了放手。。直到6月份,她发了条短信给我:“师兄,你不是说我空间锁住了么?现在开了”。。我打开她的空间:枯燥的实习生活,每天像陀螺一样做事,冷不丁的还要消化病人抛来的疯言冷语.每次,一遍一遍对自己说,适应,要适应.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我喜欢坐在篮球场看球,他们真好,把不满和多余的精力全释放在跑,跳,投篮上,打完球,彻底的放松,羡慕!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总是看见那个背着14号的家伙,瘦瘦高高的,像杆子一样,却很灵活.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看球有了很大的选择性,大部分时候14号都在上场.一我不认识他,更不知道他的名字,只是喜欢看他打球.我就奇怪了,那么瘦,会不会很容易被人推倒?有天阿娟告诉我说:我认识14号了,我现在他科实习,他是我们的大师兄,而且是二系的,绝对正牌大师兄。带你去看他吧!我不敢,我还只是习惯远远的看他打球.上自习的时候,阿娟拉我出去,说14号正一个人忙着呢,我们出去帮忙吧.虽然我没戴眼镜,他自己也被捂的严严实实,但我一看球鞋+球服,肯定是他.然而我却问了个白痴问题:你是14号吗?他没有抬头,继续忙,说:其实我更喜欢穿8号球服.14号?8号?……不管14号还是8号,你不会知道从那天起,每次看完书,我们都从侧梯下楼,因为这样可以假装路过办公室.二终于,我也和你一个科了,这是我期待已久的时刻.第一天上班,交班时,忍不住瞥你一眼,双手背后交叉,面无表情,只挺挺的站着一动不动.共事的日子,我是快乐,我满足于可以每天看见你.而你,突如其来的问我怎么还不出科,或是给所有人分发饼干,却晾我在那饿的数星星.当时,我想把你捏碎了去喂鱼.三很久以后,我们已是朋友了.有天你问我:生命的意义是什么.我知道,你肯定是不快乐了,对于我这个充其量过的桥和你走的路数量一样的小鬼来说,我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你.但是,我知道,此刻的你,抑或迷惘,抑或困扰.我想和你聊些开心的话题,不想挖掘那些伤害你的秘密.当手机屏幕上显示:其实我是自由的.这几个大字时,我如负重释.你要爱惜你自己.四本以为遥遥无期的十个月,却悄然的接近了尾声.你带我们一起K歌,一起吃冰淇凌,一起啃鸭脖子,甚至带领我们雄赳赳气昂昂地去扫荡你宿舍的零食.我笑你感冒流鼻涕,喜欢听你叫我小鬼,喜欢看你在我们面前装大人的可爱样.当我们欢呼雀跃着踏上归途时,留恋的最多的,是你。最后送你一句话:一个人的心受伤了,结果他用他尽可能想到的方法一层一层地包着,最后,它腐烂了。(Lillian)其实,有时候,我还会想起她。我总是认为,人生没有对错。只有选择。对的,既然选择了,我们都回不头了。…………………………分割线……………………14又是一个残酷的夜班。剧情走老套路线:上半夜,小事不断,闭合性骨折,肩关节脱位,甲床裂伤等小伤,一直忙到11点半,处理了11个病人。忙完坐下,端杯咖啡,想起今天同学相亲的事,我又忍不住笑了出来。一个肛肠科的同学去相亲,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肛肠科的,就说自己是眼科大夫。。。我笑喷了。很多时候,我们确实需要点娱乐精神,为我们紧张的工作和无趣的生活添色彩。外面传来吵杂的车床声和凌乱的脚步声。我知道,“大事”终于来临。七八个喝了酒的人,推着一个双前臂刀砍伤的病人。护士立马冲出去接病人:“病历拿到办公室给医生,病人推到清创室,快。病人不用推到办公室,听到没?”显然,他们都不鸟护士,直接把病人推到办公室门口,四五个人直接冲进来“医生,快救救他”“医生,快动手术,快点”“医生他伤得很重,快来看”。。吧啦吧啦地。我冲出去,看了看瞳孔和结膜,摸了颈动脉:瞳孔正常,结膜显示无失血过多症状,心率80次每分左右,正常。叫唤他几声,都能正常应答。判断无生命危险。“你,把病历给我,就在这里等,其他人,把他推到清创室去,赶紧地”我对他们说。于是,他们,四个人推着车床去清创室,四个人进来在办公室,一进来就围着我问怎么办?快点处理啊之类的话。我拿过病历,打开电脑输入DR号看片子,没鸟他们。很快,那四个推车床的人又返回办公室,这会变成八个人在那里你一言我一语,吵得无法开交。我还是没理他们,拨开一条路,去了清创室,他们还在办公室嚷嚷着。打开敷料:左前壁见四处刀砍伤都不深,未伤及关节,无搏动性出血,桡动脉搏动正常。右前壁两处刀砍伤,深达肌层,屈肌腱断裂。骨头和关节完好。分析完,用莎块棉垫包扎好。就去办公室啦。那堆人还在那里吵。“你们这里谁能说得上事,有病人的家属在么?”我对他们说。“我们是他的朋友,医生,先做手术”“对对对,先做手术,救人要紧”“他爸爸两个小时后到”“赶紧的,别拖了,你们有没有医德啊,受伤了还慢手慢脚的,我朋友有事我第一个不放过你”。。。。同样,吧啦吧啦一大堆。。。开好单后,我说:“交块,办住院,上手术室做,快,谁去交??”他们听了,8个人齐刷刷地走出办公室,低头商量着“我没带钱”“大晚上,哪来那么多钱”“能不能先做了手术啊”。。。边嘀咕边退到候诊大厅去了。办公室终于安静了。我开的住院单孤单地躺在桌面,无人问津。。护士看着我,我知道,她在等口头医嘱。“头孢唑啉钠3.0,生理盐水,静滴,破伤风皮试”我说。OKay,她回答。过了15分钟,还是没人进来。我走到大厅,空无一人,人呢?难道,他们把病人扔这,都走了?我拿出手机,医院办公室总值班电话。“刘副院长,收了个刀砍伤的病人,但无生命危险,伤势不重,朋友送来,没钱,然后都走了,现在只有病人在,请指示下一步”我直接汇报。“密切观察病人生命指征,如果明显能判断伤势无生命危险的话,可以先留置,待其家属交部分钱再安排手术。”总值班说。“明白!”我挂了电话,就对护士说:“先不安排手术,但要观察生命体征”。我在办公室坐立不安,很是烦躁。我走到清创室:“你联系了家人么?”“我爸正在赶来”他说。“你手机在么?我再问问他到哪了?”“手机不在我这,医生你先帮我安排手术,我爸一会就到”“你这个手术8小时内做都没问题的,你没交钱,我很难约手术台啊”我转身出了清创室。我打了个“帮我这个病人办个住院先,给个住院号,我才可以提前做好一切准备,到时他爸爸一来交钱,立马可以手术”。那边办好了,我和护士都在积极做好术前准备。然而,等来的确是让我更加纠结的场景。他爸爸是来了,只带了块钱。这连麻醉的钱都不够啊。“医生,你行行好,先帮我儿子做吧,我天亮,家里人就会送钱来的,求求你啦!”他爸爸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我。我心里知道,我再打电话总值班,得到的指示也一样。如果没有总值班指示,万一他欠款走人,我就要承担20%的费用啊。这可怎么办啊?唉,中国的医疗制度,向来都把矛盾推给最底层的医务人员,我也想做圣人啊,可是谁又来打救我啊。我看了看护士,她也在看着我。我点了点头:“送吧”,示意护士送病人上手术室。上到手术室,两台开颅,两台阑尾,再加一台胃大切,一台宫外孕。“就剩6间和9间,选哪间?”手术室护士说。“6”我没有考虑,就冲出了口。熟悉的无影灯,熟悉的电子称。但我却感觉不到“她”的存在。我走到后走廊,那扇窗半开着。“咦,难道除了我,还有其他人知道这扇窗的玄机?不可能。值班护士交接班必须检查窗户的,但它为什么会半开呢?”我心想着。突然,老护士出现在我身后:“李医生,准备好了就开台吧,我们手术多,忙不过来啦”。我看了看老护士,觉得她怪怪的。第一次认真地全身打量了下她。“咦,老护士原来也挺高的啊,也瘦瘦的”我心想。看背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但又说不出来。转身开台。。做完刚好天亮,交了班,就在值班房睡死过去。醒来已经下午三点半了。起床后习惯性看看昨晚做手术的病人情况,当我走到病床,空空如也,病人呢?这时,护士来了:“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昨晚新收的病人走了,欠了”“啊?!不是吧!他爸爸跪在地上信誓旦旦今天交钱的喔。”我有点不可思议。“主任在办公室,脸很臭,你小心点”护士小声说。唉,辛苦了一个晚上,病人欠费走人,算了算,辛苦一个晚上,我还要被扣。原来做好人的成本那么高的。其实我没有后悔昨晚的决定,毕竟,我这次被扣钱了,那下次就不会再犯同样的错。那么,下次如果那个人是守信用的人呢?那我岂不是错失了帮他的机会?在中国,很多人看问题都看现象,很少深入本质。在要求医生要有医德的同时,又有多少人去了解患德。医疗,原本就是技术性行业,到头来,却变成了服务性行业。那请问,是服务指导专业,还是专业指导服务?既要专业又要服务,那么,您是发达国家么?请问!…………………………分割线……………………节后的一天,阳光明媚,我在大夫山游玩。大学同学家庭日,妈蛋,他们都三口之家,我一个人却从深圳跑去凑热闹。或许是因为过节的24小时班把人蹦得太紧了,想出来透透气。突然电话响起,原来是珍姐(就是那名老护士)来电。珍姐,你好。我先说话。小李,手术室不适合我,我要辞职回南昌啦。她说。“啊?什么事啊?大家都一样工作,你都做了快20年啦,为什么突然说这些啊?”我反问。珍姐:“是心累,每每看到悲壮的场面,我都会失眠。就是因为做了太久了,所以见得太多了,所以,累了”。“什么?你看到什么啦?珍姐,告诉我”我很焦急。“其实,也没什么,其实,都是善良的人,做善良的事而已”她和冷静地说。珍姐继续说:“窗户其实是我开的,我知道,她一定会回来的,回来找她的孩子,我是多么希望她安息啊”。“她?可是,可是世界上不可能有鬼的,珍姐,我们是学医学的,都是以客观实事为基础的,我知道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对吧?”我有些着急啦!珍姐继续说:“你说地也没错,可是很多东西,你务必不能左右他的规律,它的存在与否,对你并无大碍,而你,只需要选择随心,而不要做无心。有心有爱,有爱才有灵魂。好了,我要回老家啦,有空来我老家玩”。“那好,珍姐,一路顺风,有空回来看我们啊”我说。“你的更衣室柜子,我用手术室备用钥匙打开,放了本我的上班日记,有兴趣的话,你看看吧。好了。再见!”。。。。。…………………………分割线……………………医院,就迫不及待地上手术室,打开柜子,一本普通的本子呈现在眼前。然后去饭堂,打了份饭,买了瓶脉动,就回宿舍了。翻开日记本,发现字很秀丽,工整。与其说是日记,不如说是片记,因为间隔时间有点久,而且只是其中的一本。我会选一些篇章给大家分享,有些错别字和不顺的句子我做了修改。珍姐日记1仍然无法忘记她最后一刻的眼神,包含了很多不舍和留恋。我感觉上天是不公平的,凭什么孩子刚生下来就没有了母亲,母亲生完孩子,却永远不能抱抱小孩。尸体护理的时候,我还是没能忍住,跑去洗手间吐了,不是因为尸体,而是我感觉我就要奔溃了。吐完,还是不能平静。慢慢地走到了后走廊,望着窗外,深呼吸。做了那么多年护士,经历了很多很多,但是,为什么到今天,我的反应那么激烈,可能是一直以来的堆积,到今天才爆发。手还是微微地抖。再这样下去,估计是做不下去了,看来是准备告老归田啦。恶心呕吐的冲动再次来袭,我推开了窗户,一股冷空气袭来。奇怪,突然感觉没那么想吐了。冷空气直冲我耳跟,整个人精神多了,手也平静了许多。透过窗户往外望去,天边的两颗星星格外明亮,我仿佛想起了她最后一刻的眼神,很明亮。我不能用文字准确表达我的情感,可是,我需要把所积压的东西发泄出来。在我拿手术包经过6间的时候,我第一次看到她。准确地说,可能我希望看到她回来,再抱抱孩子,于是就看到了她。还是高高瘦瘦的,尸体护理时,我亲自帮她穿的间条病人服,依然穿在身上。我很想进去告诉她,她孩子在8楼21床,但是,我又怕她惊慌失措。我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一个年轻医生也说看到了她,真希望他没有去打扰她。珍姐日记2儿子今天初三毕业典礼,刚好也是他生日,想想16年前生他,到现在,真的很多感触。下午我做了一桌子菜,买好蛋糕,摆满一桌子。一会他几个同学来家里吃晚饭。还买了礼物,放在他房间。转身,就去上夜班。交班的阿丹,是个大大咧咧的人,所以我接班,要认认真真,防止出错。阿丹说“珍姐,6间的电子称坏了,指针指不准”我说“是么,我去看看”。我走进6间,没手术的6间显得格外宁静,多少生命在这诞生,多少生命在这结束。是的,我想起了那个高个子孕妇。同为母亲,我完全理解她,为了儿子,我们可以付出一切,哪怕是生命。可能是因为刚好是儿子生日,所以感触特别深。我低头看电子称,指针微微颤动。也没什么大碍的。于是,走去用物间整理手术包和一些常用器械。这个时候,搭班的小瑜进来说:“珍姐,产科绿色通道手术,同时需要胸外科会诊手术”作为一个工作了23年的护士,我很冷静“好,6间准备,你来拿手术包,我和麻醉师准备抢救用物,叫阿丹别走,人多好点”很快,该来临的都来临啦。产妇怀孕39周,自发性气胸,呼吸困难由接来的。右肺压缩90%,由于呼吸困难,出现胎心增加到,情况十分危机。产科医生在做剖腹产,胸外的人在做闭式的负压装置,用以恢复右胸内的负压。麻醉师在监测全麻,手术室气氛很凝重。我们护士在忙前忙后准备一切用品。幸好阿丹没走,所以,还算不那么狼狈。胸外医生此时需要一个ml的注射器抽气,因为负压久久不能形成,病人血氧一直在往下降。情况十分危机。我冲出外走廊,因为外走廊通向器械间最近,我直奔器械间。然而,找了半天的注射器,最大的也只有60ml的,不够大,抽不出气啊。我跑回手术间说道:“阿丹,打电话到妇科和内科看有没有,因为只有他们平时才需要这么大的,这里有60ml的,先用着,我继续找,我记得是有的”于是,我又冲回后走廊,往器械间走去,突然,我下意识地把那扇窗户打开,我自己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在拐角处,感觉有个影子掠过,由于专注着找东西,我没在意。然而神奇的是,当我再次返回器械间时,我居然在我刚刚找过的那堆注射器的盒子里,找到了ml的注射器。我在反思是不是我刚刚找得不够认真,可是,论身材,ml的大其他的不止一号啊!很快,病人恢复血氧。一声清澈的哭声,打破了夜空。手术室内大伙松了一大口气。我从医生手里接过评估完毕的婴儿,抱着他,给家属看,告诉他们:母子平安!那一刻,我能感觉到,他们的喜悦和激动。是的,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时刻美妙的么?“妈妈,我给你带吃的来啦”人群中,听到我儿子的声音。原来是儿子和同学吃完饭切了蛋糕后,和他爸爸带了留给我的蛋糕过来探班。回去收拾好一切东西出来,他两坐在饮食间等我。桌子上有1/4的蛋糕,还插着一根蜡烛。无论如何,我是幸福的,家庭和睦,身体健康,儿子会感恩。此时此刻,我想起了她,她是无法吹灭她儿子的生日蜡烛,无法陪他成长。在后走廊,我端着生日蛋糕,对着打开的窗户,冥想了很久很久,如果可以,我们能一起感受,那该是多好的事啊。珍姐日记3高慧慧是个笑容很美的女人。第一次见她,是我下妇科麻醉访视的时候。她是32床,我在访视31床。一进门,就看她笑着和我打招呼。白白的皮肤,眼睛不算大,但很漂亮。笑起来两个深深的酒窝,牙齿好白。但头发有点稀疏。在访视过程中,她都是斜躺着看着我们。只是感觉她有点喘气。一会,内科郑美美医生进来,和我打声招呼后,就直接和高慧慧交谈,然后签了字,就开始胸腔穿刺。孕妇胸腔穿刺真的风险挺高的,我有些不解。访视完,我直接去了医生办公室,打开32床病历:诊断1,孕37周2,肺Ca3,胸腔积液原来如此。于是,我记住了这个美丽而又不幸的女人。又是夜班来临,但很安静,没有手术。这是上天何等的照顾我们啊。我在5间擦拭显微外科用的显微镜,听到后走廊有东西在敲窗。不是很猛烈那种:“咚咚咚...”。频率大概五秒钟一次吧,我打开后门,伸了头出去看,后走廊空无一人。声音是从6间后面传来的。我放下抹布,打开走廊的所有灯,慢慢走去6间后走廊。我慢慢接近,然而,咚咚咚声依旧存在。当我站在6间后面时,转身对着窗外,咚咚咚声突然没了,有点不解。我往窗户外望去,还是以前的感觉,外面漆黑一片,显得格外宁静。我没有打开窗,因为我还是要遵守手术室规定的。窗户对应窗台的空调在滴水,发出嘀嘀嘀的声音。。我转身回5间,继续擦拭显微镜。这个时候,电话响起,很快,搭班护士喊着妇科急手术,肺癌病人将上来剖腹产。我立马就知道是高慧慧。想不到,第二次见面确是在6间。高慧慧情况非常差,呼吸困难,心率快,血压很低。胎心也很快,估计有胎儿窘迫的征兆。手术非常凶险。我一直站在她身边,紧紧握着她的手,她很安详地看着我。全麻慢慢起效,她的眼神慢慢弥散,慢慢地,闭上双眼。这一闭,或许就是一辈子。或许就和她的亲人阴阳两隔。我紧紧握着她的手,没有放开。我不忍心她自己孤独地睡在那里。这是一次气氛很凝重的手术,所有人都知道手术的后果。医生低头,专注地手术,麻醉师也专注地看着麻醉机。手术室只有嘟嘟嘟的麻醉机响声。我突然感到很想吐,于是我走到后走廊,对着垃圾桶,吐了几下。或许,我真的不适合再在这工作了。抬头一看,窗户怎么打开了?一阵凉风吹进来,呕吐症状好转很多。难道她感应到今晚会有人从这里离开?才会敲打窗户?就在婴儿啼哭的同时,麻醉机的嘟嘟嘟声连成了一声嘟声。她走了。奇迹还是没来,她还是没能抱一抱她亲爱的孩子。可能,能熬到今天已经是个奇迹啦。她为了孩子,受了多少折磨,无人知晓。然而她美丽的笑容,让我无法忘怀。我冲进去,握着她的手,送她最后一程。尸体护理时,我把从她孩子头上剪的几根头发,偷偷放在她胸前,我希望,至少还有相思之物。窗户是她打开的么?我说过我要守护6间,其实我错了。守护6间的,是她。珍姐日记4今晚,我又失眠了。手术室护士,工作压力确实太大了。我开始觉得吃力了。然而我却渴望着上班,或许,这就是使命感。今晚感觉有点低烧,头不舒服。但是,这种低烧貌似最近都有。接着,迷迷糊糊地睡睡醒醒,天就亮了。上午,在忙碌中度过。今晚夜班,所以,下午可以回家休息,五点半上班。我决定去趟检验科,打算抽个血,做几项检查。可能这就是医务工作者的敏感。夜班,第一台手术就在6间,显微外科的医生们正在帮一位孕妇做显微手术,做血管缝合。同时,产科的医生也在做剖宫产,因为出血太多,产科剖腹产必须越快做越好,等缝合了血管,她们再开台就晚了。我感觉还是有点低烧,不太舒服。走到外走廊,那扇窗紧关着,空调依然滴水。转身回到手术间,里面依然气氛凝重。手术室气氛我都习惯了,但我总是感觉今晚有事发生。突然我看到外走廊有个人,透着玻璃望进来,我看着他,他看着我。我不知道是我真看到了,还是我产生幻觉了。他此时贴着玻璃窗看着我,我才看清是她,不过她瘦了,当她确认我在看着她的时候,她右手按着玻璃,和我挥手道别转身走了。我连忙走出去。只能看到背影,进了设备间。我继续追了过去,可是设备间一个人都没有了。当我回头时,我看到一团白色的光从6间射出来。我看呆了,直直地在那里站着看了5秒。那道光就不见了。那扇窗,却开着了。像是有人从窗进来过,也像有人从这走了。当我回到6间。产科医生说,没办法,小孩没心跳了。大人一切还好。就这样,一场与时间的赛跑输了。看着孕妇,我在想,等她麻醉醒来后,却丢了一个人。然而,我却没有恶心想吐的感觉,相反,我觉得我今晚的状态还可以。低烧的感觉也没了。更费解的是,我看到她了,确实如此真实。今晚,小生命的离开,我感触不太大,毕竟,事情无法左右。而她的出现,让我感觉很庄重。第一次正面再见她,如此亲切如此熟悉。然而,我的抽血结果,让我彻底崩溃:AFP的值高得吓人。于是,就是一堆检查。最后结果,肝癌,伴脑转移。或许,这就是命,就像高个子孕妇,还有那个高慧慧。我不怕死,我只是害怕和亲人分离。脑转移肿瘤压迫了我部分视神经,导致我有时看物模糊,有时产生幻觉。我不希望是我产生幻觉,才看到她的。我多么希望是真实的她,守护着6间,送别每一个从这里离去的人。而我,却无法再陪伴我工作多年的一切。当死亡离我越来越近的时候,我内心很坦然。我对儿子说:妈妈去的地方不远,就在你身边。以后的每一天,妈妈都守护着你。别怕,再黑,你也要大胆往前走,因为妈妈不会远去。珍姐日记5我并不怕死。是的,我反复这样和自己说,该来的终究会来。我将不能再回到我的工作岗位,不能再与她相见,虽然,我不确定我是否与她相见过。老贺(珍姐老公,医院骨科副主任医生)去医院办手续了,我觉得这是我最后机会和手术室的一切道别。虽然走路有点吃力,但是从医生通道进入时还是如此熟悉。更衣室还是如此大的消毒水味;拖鞋还是摆放如此凌乱;柜子门还是如此地响;还有那手术帽,还是如此难把头发包进去。一切还是以前的一切,而我,不再是我。大伙都在各手术间忙碌,没有人留意到我。来到后走廊,依旧如此寂静,和热闹的手术间形成鲜明对比。慢慢走到那扇窗跟前,伸手把它打开,现在不怕被骂,因为我都是即将走的人了。6间里面,阿丹从窗往外看过来,我伸手和她打招呼,她似乎什么都没看到。阿丹还是阿丹,或许又在发呆了。我继续往前走,来到物品间,里面,护长在清理物品,我想推门进去和她打招呼,但最后一刻,还是做罢。回头的时候,居然看到了她,她也望着我,她笑了,伸手过来,拉着我的手,她的手很温暖,慢慢地,走到窗前,她指着窗外,外面是另一个世界,慢慢地,她消失了,留下我,望着窗外许久。以上这篇日记,署的日期是5月3号。而4月26号那天,我参加了珍姐的葬礼。一切很简朴和低调,就和她生前那样。刚开始看日记的时候,看到最后一篇,以为没了,就没往后面空白页翻。今天是5月7号,无意中翻到后面的页面,突然发现还有这篇日记。我不知道珍姐为什么空那么多页,才写这一篇日记。或许这是她的愿望。她用想象来完成这篇日记,也用自己的愿望,来为她实现愿望。我只希望,珍姐一路走好,在遥远的地方好好守护6间。而我,会将一切美好的事物守护到最后。…………………………分割线……………………21交完班,主任示意我去一下他办公室。我脑子瞬间过了一遍这几天所做的事:没迟到没早退,没和病人起矛盾,没上班吃早餐,没上班看手机。好,没事。敲门进去,主任示意我坐下。“最近如何?”主任说。我有点不解,感觉有点唐突,问得范围太广。“呃,主任,挺好的,您这算是要我做思想汇报么?”“是的,有什么想法,工作上的、生活上的,都可以说”主任说。“一切如常,除睡眠少点外,饮食,二便正常,生活自理情况佳”我开玩笑式地说。“庄医生进修回来了,下一个轮到谁出去进修了?”主任望着我问。“进修啊,呃,我们几个当中,大陈去过北京,小杨在无锡混了半年,阿余在潍坊也待了八个月,就只有我,小柯,大熊没出去过”我一边说一边感觉这次主任要我去进修了。“你想去么?青岛医院。全国最好的显微外科之一机会难得啊”主任看了我一下,说道。“我觉得我目前情况还不适合出去进修”我说。主任有点不解,于是问到:“为什么?我想听听你的想法”。“我的FK的动物实验课题只弄到一半,如果出去,课题会停滞。我刚考完主治,资历或许还不足。”我尽可能地找借口,因为我短期内不想出去,我想多上手术室多“接触”“她”。“好吧,那就暂时决定不让你去,今天谈话内容保密啊!快去查房吧!”主任大手一挥,我转身就溜了。一出门,松了口气。查完房,刚坐下,正准备开医嘱。护士就说有新收病人,我今天主班,所以护士直接把病历递给我。看了下基本情况:6岁骨折小孩,DR显示:右尺骨鹰嘴骨折,右肱骨外髁撕脱性骨折。于是就起身去看病人了。来到病床,小孩右手打着石膏,悬吊在脖子上,左手拿着棒棒糖,但包装还没拆,眼睛通红,有刚哭过的痕迹。妈妈抱着他,爸爸在翻东西,翻着翻着,翻出瓶美乐多来,正准备给他喝,被我制止了。“你好,你不能给他喝,因为,你这个是排急诊手术的,不能喝水不能吃东西,如果不是,打麻醉有风险麻醉师不肯打麻醉的”我急忙解释。“医生,一点点没事吧。你看,小孩子没吃没喝,饿了,这么小,能受得了么,要不就喝一点点吧!”他爸爸用一口潮汕口音普通话对我说。“你这人怎么了?这些东西有得商量的么?你这个爸爸不知道事情的轻重的么?他在输液,能量是够的,你不用担心饿到他!”我加重了语气。转身,我就回办公室排手术了。是的,在中国,貌似什么事都有得商量。上至法律,下至制度,都以人情道德的出发点去商量着一切。道德与法,如何兼容?一个充满道德的国家,如果讲道德而不讲法,那么,很快就会变成一个没有道德的国家。一个没有道德的国家,如果法律始终第一,那么,很快也会变成一个有道德的国家。所以,原则和人情,哪个重要?是我们医务工作者需要多点思考的问题,也是我们整个社会需要重视的问题。三个小时的下来,手术很成功。我习惯在病人床边观察着他的心电监护和基本情况,20分钟了,没啥异常,正准备离开突然发现喝剩下小半瓶的美乐多和棒棒糖。但愿不是术前给小孩喝的,如果是,那我这台手术就是冒了天大的险了。在我追问之下,他妈妈承受是术前看他口渴,给他喝的。唉,无知而又大胆的父母。我马上吩咐护士,让她两小时之内,一步都不能离开病床,小孩一有呕吐,马上侧身清理,防止吸入呕吐物造成窒息。幸好一切都好。我们一点半才放心去吃午饭。刚吃完,那小男孩家长就来了:“医生,我小孩用什么消炎药?”“现在用头孢,他的手术属于无菌手术,消炎药只是预防感染,用两天就不用了,不用那么紧张,他手术很成功,现在就是等水肿消去,伤口愈合后拆线就可以回去了,到时我会告诉你一些注意事项的,你们现在就是加强他的营养就好了”我跟他说。“医生,能不能用青霉素啊,我百度说青霉素是对人体最没有副作用的消炎药,你给我儿子用青霉素吧”他接着我的话,急忙说。“青霉素没副作用是真的,但是容易过敏,而且过敏反应比较重,头孢其实也不错啊,而且我们用量很少,只是预防感染,没事的”我连忙解释说。“你是不是觉得青霉素便宜,所以不开给我啊?医生,做人不能这样子的”他来气了。“先生,话不能这样说,我只是觉得青霉素容易过敏,只是为了你的孩子考虑”我说完,就回了值班房。不想和他讨论了。第二天,我在办公室写东西,他又来了:“医生,小孩可以下地走了么?小孩子好动,想出去玩。还有,今天的头孢我不让护士打了,你开青霉素给我儿子吧”“唉,真的杠上了。”我心想,“好吧,说明先,大之前我们会进行皮试,而且打完后半小时内他必须待在病房,哪都不能去,听明白没?”我加大音量。于是,就开了青霉素给他。40分钟后我还在写东西,就听到30米远的住院部大厅在叫救命还伴有哭闹声。职业反应第一时间我和护士就冲去大厅。是他,那骨折小孩,在妈妈怀里,口吐白沫,全身抽搐,牙关紧闭,口唇发绀。他妈妈边喊救命,边哭着。“青霉素过敏!!快叫人”我对着护士大喊到。一把抱过孩子,冲着往抢救室跑去。到了抢救室,另外三个护士也到了。我立马把他侧了头,把口中的一些东西扣出来,解了衣服后,双后托着下颌。两个护士按着抽搐的小孩,另一个护士在脚上多建立一条静脉通道。很快,小孩无脉搏无呼吸了。同时,陆续有医务人员赶到。“你,肾上腺素0.5mg,静推。你,准备插管器械,你准备呼吸气囊,你,快过来心脏按压,你,通知主任和ICU主任”我口头指挥着抢救的同时,准备动手插管。但由于儿科气管插管比较专业,我插了两次都没插到。就在此时,ICU主任到了。马上让他插管,我来心脏按压。很快主任也到。“马上转手术室切开胸部徒手心脏按压。快!”ICU主任冲着我们主任说。很快,车床边推,我在上面按压着,护士按着呼吸球囊。只有6间才有设置好适合儿科的呼吸机,所以,直奔儿科。此时,胸外的同事已经做好了开胸准备。我们就退出手术间。看着孩子的妈妈,被护士参扶着到护士站签病危通知书,我心里很不好受。她连笔都握不了啦,他爸爸瘫坐在地上,低头痛哭。我无法忍受当时的气氛。没错,我又来到后走廊,来到那扇窗前。我不敢伸手打开它。因为我不知道,一旦我打开它,小孩是不是就会从这里走掉。但是,我又很想她来帮帮我,帮帮他。为什么那么无助?突然想起,珍姐也很多次在这里徘徊和寻觅,在这里祈祷和痛哭。最后,我还是一推,把窗打开了。一阵清凉的空气飘进来顿时清醒了许多,但是我的双手还是在抖,毕竟刚刚的抢救刻不容缓,我的心现在都还在嘭嘭地跳,看了看表,17:30分。对待生命,每一个医务工作者都是义无反顾的。但是,每个生命都是平等的。有什么情况就会有什么结果,奇迹并不是常常发生的。“医生,主任叫你过去补好抢救记录”身后传来护士的声音。手术室的医生办公室里,主任神情凝重:“我刚刚出来,心跳恢复了,自主呼吸也有了,等下转下ICU,算是松一口气了”。毕竟是主任,大局观还是很强的。既然事情发生,在尽量抢救的同时,也要做好记录工作,为的是保护自己。我低下头,开始写事情经过报告和抢救记录,补全抢救医嘱。不是我们太冷血太冷静,那边在抢救这边在补记录。而是,我们不得不这样做。一个小时后,写完了。主任签字后就下去了。而我,还是心率很快,不能平静。再次来到后走廊,那扇窗前,有微风吹入,带着桂花的香味。我深呼吸,望着窗外。我似乎想象到珍姐在这扇窗前呕吐的场景,还有她在这往6间张望的眼神,那长间条病人服。。。不出所料,病人父母还是带人来索要所谓的公平和尊严。开口80万,原因是所谓的无良医生把一个骨折的小孩治成入了ICU,还被迫打断肋骨开胸,而且点名我就是主管医生。我上班心情比较低落。主任来到我跟前:“去吧,避避,给自己缓冲下”“呃。。我。。唉”我还是没有说出什么。“科教科我打好招呼了,那边的函这两天就能到,你看看机票吧,越早去越好”主任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走了。我被扣了一个季度奖金,原因是主管的病人在注射完青霉素半小时之内离开病房,外出跑步,是这次事故的主要原因。我不想再思考这件事了,我问过自己,如果再选择一次,会是如何?好吧,我告诉你,可能还是一样。。。…………………………分割线……………………22成都出差回来,心情好了许多。这几天,很悠闲,吃了很多成都美食。天府之国,名不虚传。美食很多,美女也多,生活节奏好慢。走在双流机场的安检口,我对自己说,下次一定再来!放下行李,叫了份晚饭外卖送办公室,就来到办公室。当医生,无论你走到哪,都惦记着你那些床位的病人。7床,肱骨骨折术后,我走的时候刚好术后三天,我交代别的医生帮我两天换一次药,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看看伤口渗出多不多。伤口干洁,“很好,明天你可以出院,在家休息会比较舒服,两到三天去门诊换一次药,术后12天门诊拆线”。8床,胫骨粉碎性骨折术后钢板骨外露,做了个股前外侧的皮瓣做覆盖。术后14天,皮瓣成活,而且渗出相对少,还需要住院一周左右。9床,尺桡骨折畸形愈合后行畸形矫正内固定术后,伤口愈合不满意,需要清创。“你必须不能抽烟,伤口愈合那么差,抽烟影响末梢毛细血管,我不在这几天,伤口毫无进展,明天清创”27,28,29,30,40,41,42,43都是皮瓣病人,情况都稳定,继续观察。65,66,67是我不在时新收到我病床的。我看了看病历,66床最重,昨晚凌晨送来的示中环指断指再植病人。来到床边,保温灯照射着她的右手。一个男的,应该是她老公,旁边一个5.6岁的小女孩,在画画,应该是患者女儿。“你好,我是你的管床医生,昨晚白医生是你的手术医生,以后的一切诊疗,都是我负责。我姓李。”我做了自我介绍。她老公笑着对我问好。她也微笑看着我。“哥哥,我妈妈的手能拼好么?”我一回头,看到小女孩拉着我的衣服正望着我问我。他爸爸连忙抱起她说:“不能叫哥哥,叫叔叔”。我看着她说:“你妈妈的手拼得很好,别怕啊,有叔叔在呢”。好可爱的小女孩。她“嗯”一声,接着说:“妈妈说如果不上班,我就没有牛奶喝,可是上班,手手就被割到了,妈妈,我不要喝牛奶了,你就不用上班了”。顿时感觉气氛有点悲伤。我立马关了保温灯,因为保温灯的光影响我对断指的观察:断指颜色。果然,示指颜色苍白,无反流现象,而且皮温低,典型的动脉堵塞,中指发暗,指尖充盈,可能静脉堵塞了。环指各项指标正常。正当我转身要出病房的时候,小女孩叫住了我:“叔叔,送给你的,我刚画的”。一幅画:一张床,一盏灯,一个戴眼镜的人弯腰看着床上的病人。“谢谢,好棒!”我对她说完后急忙走向护士站。“护士,66床吊一支-2,再加腹部注射一支速必凝,中指切开放血”我开出口头医嘱。然后拿着病历开书面医嘱。护士已经在执行了。叫了家属和工厂的负责人过来谈话。“昨晚手术还算不错,但由于血管缝合手术后情况的不稳定性,现在可能血管有堵塞,我在采取措施,尽力补救,如果四十分钟后没有好转,那么,就要马上送手术室做探查手术。大概内容就是从昨天的手术切口打开探查,看是否可以恢复血管畅通,如果不行,就要重新血管缝合,懂了么?”我详细地和他们解释着。然而,四十分钟后,情况还是没有改观。于是,便要上手术室做探查手术啦。小女孩一脸迷茫地看着护士再次用车床推走她妈妈,她走过来说:“是不是昨天拼反了,今天再拼一次,是不是拼了这次,妈妈的手就好了?”“很对,你妈妈的手一定没事的。走,我们再上去手术室吧”我摸着她的头说。我很快就去青岛进修啦,走之前,估计上来手术室的机会也不多了。我已经想好了等下去后走廊看看她们。起码,能静静地待上几分钟。推着患者进了手术室大门,家属是不能进的。推到护士站,我转身对着护士在做病人交接,透过玻璃门,门外的患者老公眼神有点焦急,小女孩在认真画画,或许,她想通过画画来鼓励妈妈。麻醉师正在打麻药,我静静地来到后走廊。这里还是那么安静,但我总感觉热闹,我总是设想她们都在这里。那扇窗,什么时候打开了?是谁打开了?除了珍姐,我想不到其他人会来打开这扇窗。窗外,还是如此寂静,黑夜的夜空,没有一颗星星。一阵风吹进来,还是那种感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或许,我去了青岛,这里的热闹或许寂静,将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了。我很想再陪一下她们,然而,护士在找我了,麻醉打好了。注意力马上回到手术中来。三个小时。探查手术完毕,很顺利。出来那一瞬间,我能感受到她家属那种喜悦的情感。是的,亲人是你在这世上最牵挂的人。“李叔叔,这送给你,我刚刚画的”小女孩走过来,笑着对我说:“辛苦你啦,谢谢你”。“你好有礼貌,叔叔喜欢你”我还是低下头,摸摸她的头。然而,当我看到画时,我感到诧异。玻璃门内,戴着眼镜的我正面对着一个戴着口罩帽子的护士。我的背后,一个条形衣服的高瘦长发女人,正在她妈妈躺的病床边一手扶着车床,一手放在枕头上。显然,当时就只有一个护士在,另一个在物品间准备手术包。我把画折好放入口袋,就下病房了。是的,今晚她的确来了,或许,昨晚她也来了。她可能已经习惯了去守护着那些非常需要守护的人。而我,可能这一去,半年不能上来,你们,可要好好守候6间,守候那些值得守候的人。。。…………………………分割线……………………我最怕收拾行囊啦。读大学时,每每收拾行囊,心情都会有点暗淡。妈妈说,男人要勇敢出去闯,到现在,我还没有认同她这句话。我热爱生活,热爱周围的一切。闯,是要付出代价的,会使身边的事物不断变化,而你,却要不断适应。好吧,也只能说明我害怕去适应新环境。逛完迪卡侬回来,快16点了,买了一大堆东西,随着购买力的提升,自己也变得有点拖沓啦,看到什么都觉得去到那边能用上。拜托,只是去半年而已,至于么!到宿舍,还够时间洗个澡,吃个晚饭,再去上班。一番收拾,咬着苹果,医院走去。医院10分钟路程,我慢慢悠悠地走着。深圳的天空雾蒙蒙地,全身都感觉潮潮的,很不舒服。医院大门了,身后突然响起急救车的声音。在医院,这声音太平常了,也没特别去留意。当不停按喇叭时,我才回头望去。只见一辆英菲尼迪SUV,斜在入口闸门,车的尾部撞到围栏,车上一个女的神色紧张。估计是想让,但太紧张,操作失误了。职业的本能,我走近,这时,车上的急救中心的同事也下车了,看了看车子,回头对别人的人说:“过不去,快下车,推过去,快!”立马,后门打开,下来一护士,一个护工,司机和护工下来拉车床,护士提着吊瓶。车床上躺着一个17.18岁小男孩,脸色苍白,看上去休克状态,右腹股沟包扎着绷带,但被血染红了。“看位置,不会是股动脉刺伤吧!?!不好!”我心想。马上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摸颈动脉,没搏动,马上双手压着伤口,对着同事说,快,你来心脏按压,护士,快,呼吸用球囊。护工,你来推车,司机快去急诊科叫人。很快,同事医生跪在车床上给他心脏按压,我边走边按着伤口,减少出血,护士也是边走边按压呼吸球囊,护工在吃力地推着车床。30米,20米,10米。急诊科门口,四个护士,两个医生,急诊科主任,冲了出来,一拥而上,接了我们的班。我站在原地,衣服都是血,从大门口到急诊科门口,一条血路。护工喘着气,看看我,转身走了。来不及想太多,我立马上了电梯,直接上手术室。这个病人必须立马缝合血管,要不就无力回天啦。在电梯里衣服还在滴血,电梯里的病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来到手术室,换了洗手衣,打了电话下科室叫多一个医生,也打给急诊科,告诉他们准备好了。准备6/0的血管缝线,还有显微器械,一会有绿色通道的上来”我对护士说。于是,她们就分头准备。感觉手有点抖,可能是刚刚那一幕,太突然了,心情没能马上平复下来。告诉护士我在后走廊后,我慢慢地走到走廊。这里依旧是很安静。我心里一直认为,这是手术室的后花园。紧张紧迫的手术室,居然有这么个地儿,让人心变得安静,变得沉稳。来到窗前,窗门紧闭着,我伸手推开窗,深吸了口外面的空气。或许是心理作用,我感觉比刚刚好多了,手也不抖了。从走廊看着6间,里面空无一人,于是打开后门,进去。里面还是个以前一样。久违的电子秤,久违的那股味道。听到护士站有车床声,我从6间前门赶去护士站。病人已经送上来了。插了管,输着血,血压90/40,脉搏,必须马上开台。打开喷血的伤口,立马用上了血管夹,0.5CM的裂口,幸好不大。护士,还有人工血管么?”我问道。啊?!我刚刚在后走廊跟你说了,人工血管用完了,你点头示意知道了”护士委屈地看着我。你对着我说?”我不解地问道。没,我在5间搬显微镜,透过窗户问你,我看到你的侧面,然后点头”护士说。好吧,我想说我那个时候在6间,根本就不在后走廊”我心想!不过没关系,血管张力还算可以接受,不需要人工血管。很快血管缝合好,关伤口。看着病人这张稚嫩的面孔,总算松一口气。一个伤口,一条人命,动用了16个医护人员的力量,输了12袋血,如果一个无偿献血者献毫升,那么这里就是四个人的血。为了生命,我们不惜下跪心脏按压,为了生命,我们可以全身洒满鲜血,为了生命,我们和天斗。我一直都不想把我们的工作天使化,但请你们能多点给我们尊重。我下跪的膝盖,只为伟大的父母,只为神圣的生命,你们如此践踏,如此凌辱,试问当生命再遇到危险时,你们还能遇到能为你奔波的医务人员么?当医生都祈祷能有特殊力量帮忙时,可见内心是多无助。人类对医学的开发,真的很微小。如此微小的能力,如果在如此恶劣的医疗环境中工作,更容易受伤。而我内心一直想着“她”,是不是就是一种内心的自我安慰呢?不得而知。而“她”是不是常来,我更加不知道。…………………………分割线……………………24医院大门,天居然黑了。记的大早上去上班,一直忙,转眼下班出来,天黑了。这一天过得就像是变魔术一样,一进去,再出来,一天没了。提着工作餐就往宿舍走。此时,电话响起,一看,是个朋友。“喂,梁冰,你神仙啊,你咋知道我刚忙完啊?”我先开口,因为很熟,所以,就习惯这样的口吻开始,她就住医院对面的小区。喂,梁冰,怎么了?我觉得不对劲。我爸爸还是走了,我从此就是个没爸爸的人了。我爸爸做了一辈子好人,上天为什么这样对她。我只恨我没用。她哭泣着。我默默地听着。事情是这样的,梁冰爸爸在乡下的镇上,发生了交通意外。他开着的摩托车,被一个女的开着车逆行撞了,脑出血,住院昏迷不醒。由于他人好,当时撞了摔在地上,他爬起来,说没事,推着车走了20米不到,就感到不舒服,倒在路上,被医院的。而逆行的女的是副镇长的侄女。可能当时就打好招呼。交警一来,就认定他交通肇事逃逸。一边,医院全力抢救他,另一边,交警认定双方都有伤(据说是撞车时,那女的头磕到方向盘了,要求送院做检查,而且住了三天院,并且声称头痛得厉害,当时发生的事都不记得了),初步认定责任是梁冰她爸爸7,那个女的3。本来爸爸就在抢救。这边又出现这种颠倒是非的责任认定,梁冰及全家人既悲伤又愤怒。拒绝在交通事故责任认定书上签字。当时,她就打了电话我,询问了一些颅脑外伤的一些医学知识,但当我看到核磁共振片子的时候,我内心其实知道了答案了。结果是无法挽回的,而且会很惨烈。最好的结果可能是植物人,最坏的结果,熬不过7天的水肿高峰期。脱水,利尿,止血,营养脑神经,最后去除颅骨减压,置引流管,终于,生命暂时保住了,但还是处于昏迷状态,或许永远都醒不过来了。而所有费用,都是自己垫付的,因为案子还没结,各自负责自己的医疗费用。关于案子,我最痛恨那种欺压百姓的狗官了。于是,我就坐不住,马上找了两个做律师的高中同学,和梁冰走上了讨公道的艰难之路。在专业的律师的指导下,要求行政复议,写上访信到市长信箱,要求媒体介入,在网站上发帖,要求第三方机构重新鉴定责任,对当时交警的工作流程提出异议等等,前后历时九个月吧。终于,法院判定,对方责任7,她爸爸3。同时控诉三名交警玩忽职守,队内处分。于是,事情告一段落。虽然赢了,但都身心疲惫啊。在中国,法律是保护有钱人的,如果你没钱,那么你再有理,也会被别人说得是你的错。最后,她不放心她爸爸,就把爸妈都接来深圳,在身边,就算没醒,也放心点。什么时候的事?我问她。就是刚刚,在神经内科抢救了1个多小时,还是没有抢救过来,她边哭边说。现在在太平间么?我问。没,准备送去。她哭得更大声了。我马上过去”我说完就挂了电话。推开门,她妈妈跪在床头哭丧着,梁冰则趴在床边,嚎哭着。她爸爸,已经被床单包好,准备过车床,运去太平间。两个护工笔直站在旁边,因为母女两都围着逝者在哭,他们也只能等着。我也不知所措,我不懂得安慰别人,也直直地站在那里。整层病房,都是她两的哭声。是的,从此,她们家就剩下两个女人了。幸福的三口之家,从此阴阳相隔。这简直就是切肤之痛啊!护工看着我,示意能不能劝一劝她们,毕竟,都快一个小时了。我走过去,轻轻地拍了拍梁冰,对她说:节哀顺便。又对她妈妈说,阿姨,别太难过。我看她们都没理我,继续哭,我一把把梁冰提起来,拉出了病房。对不起。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你还有事情要做!你先收起你的难过和悲伤”我加大音量对她说。她听了后,趴在我肩膀,继续哭。边哭边说:“是我没用,是我没用。就这样,维持了将近三分钟。我觉得好了,就把她推到前面:“听着,你不能再哭了,再哭你将继续错下去了。你现在有责任,让你爸爸走得体体面面,懂么?”我推着她。果然,她停止了哭泣: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听我说,先让你爸爸,去太平间,那里能更好保存。第二,你要坚强点,这样你妈妈才有依靠,才不会伤心过度。再次,你是唯一的女儿,他的寿衣你必须亲自去买,医院对面,现在就去!”我指着电梯,叫她去。转头,到了病房,对护工说,把床单打开,一会要穿寿衣。然后我去了护士站,要了些酒精棉球,塞在两个耳朵和鼻孔里面,防止粘膜毛细血管破裂,血从耳朵鼻孔流出来。很快,她买回来了,我打了盆水:你最后一次帮你爸爸擦擦身吧,让他体面点”擦完身,穿好衣服,她搀扶着她妈妈,两个护工在前面,我在后天推着车床,一起送逝者去太平间。后门的电梯,还是如此阴森,走进去感觉有一阵风吹出来,让人有点无所适从。我们在15层,电梯徐徐往下降,到了9层手术室,门开了,看了看外面,空无一人。梁冰按了按关门键,电梯门慢慢地关着,突然又打开了,好像有什么东西卡在那里了。奇怪了,明明什么都没有啊!梁冰又再按关门键,门慢慢地关着,同样,又突然打开了,再按关门键,没动静了。由于是老式电梯,里面没有电话。把他先推出来吧,梁冰,你们也出来,我去手术室借个内线电话打给维修值班室。于是,我们都出了电梯。手术室护士站空无一人,估计都在手术间忙了。门口的家属椅子上,坐着8.9个病人家属,也验证了我的猜测。从医生通道进去后,在换鞋处,一个女的背对着我,弯腰在整理一地的拖鞋,然后又进了女更衣室,没开灯,又听到整理柜子的声音,听见开柜门,然后清理垃圾的声音,一会又是整理拖鞋的声音。我没在意,就去了护士站打电话。维修值班室的人说马上过来。于是我就又从医生通道出去,当我到了换鞋处,那个女的不见了,地上的拖鞋还是七零八落,散在一地,刚刚不是有人收拾了么?怎么又那么乱呢?想想那个背影,觉得有点熟悉,高高瘦瘦。于是,我感觉我们停在9楼,可能不是偶然的。很快,检修人员来了。医院规定,逝者只能从这部电梯下去,所以。我们很无奈地等着检修。很快,结论出来了:引轮打滑。我们听了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检修人员说:“幸好关不上门啊,引轮打滑,轻则错层停留,重则可能电梯有其他严重故障,今晚这个电梯是不能用了,明天再好好全面检修吧”。护工向领导说明情况,我们就坐其他电梯下去了。今晚的情况,想想还是有点后怕,我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力量,让我们出来电梯。也不确定,是不是像检修人员说的那么严重。起码有一点,可以确定。梁冰家就住九楼。是不是他爸爸不想走。他想永远留在九楼呢?在太平间门口,我陪着梁冰坐在那里,她默默地看着远方,眼神很空洞。是的,一次错误的逆行,付出代价的,居然是遵守规则的人。一家三口,去破碎了。我则看着手术室的窗,远远望去,那扇窗透着光,在我看来,那是让人看到希望的光,让我感觉到不在对未来恐惧,因为,在那扇窗的背后,有这如此鲜为人知的悲壮的故事。还有几天就去青岛。我真心希望梁冰能像我们一样,坚强,坚定!也希望叔叔一路走好!或许,这是一种解脱,不再受昏迷发烧抽搐的苦!…………………………分割线……………………省医吴一龙教授所写悼文,经他同意转发:年5月7日12时39分,时光定格在这一刻,我的同学,憨厚的仲伟,以一种悲壮悲情,离开了爱他敬他的妻子、儿女、同事,走向了远方。或许,他正在以默默的眼光,注视着英雄广场那思念的烛光,那悲哀的认识或不认识的人群,那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震醒的世界......一个月前,在手术室,我们有一个短暂的交谈,他带着他那特有的口音,那永远挂在脸上的憨厚笑容,告诉我他已退休了,但舍不得手术刀,但我知道,医院正在为他办理延退手续,一位经验丰富的老专家啊,舍不得啊。一年前,也是在手术室,他告诉我退休后的打算,别无所求,就是希望继续在省医发光发热。这一代人呐就是这样,有委屈、有无奈、对生活追求不高,但初衷不改,就是希望用学到的和积累的点点滴滴,到老都能为别人解痛苦。十年前,我和他聊起科室的建设学科的发展,他用朴实的语言告诉我,最大的学科建设,就是能把病人治好,说完嘿嘿的笑,用他那憨厚的眼神瞧着我。作为同学,我们有无数次的接触,无数次的聊天,内容绝大部分都忘了,但这几次,就因为他特有的笑容,凝固在我心里。我认定,仲伟老陈啊,你这个老实人!想不到今天,仲伟却以这种方式离开我们!太悲壮了!老实人,我们一千个一万个一亿个不愿意看到,我们已没有了眼泪,我只有一个小小小小的愿望,你的血不应该白流,你的生命不应该无声地逝去:你在另一个世界正在拷问所有活着的人们、拷问那些昧着良心没有基本人生底线的人!什么时候,医生们能在工作场所,能在家中---免于恐惧,免于死亡的威胁呢?!仲伟,在天堂为我们祈祷,我相信,这也是你的愿望。仲伟,老实人,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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