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10月18日天津
滴……滴……滴……
耳边出现了滴滴声。我慢慢地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只有一些光点在一闪一闪。自己的身体很轻,像是飘在什么上面。
这是哪儿?
我是死了吧?灵魂正漂浮在太空中,去到另一个平行宇宙的路途中;亦或是进入了五维空间,正在进行时空旅行吧。嗯,那滴滴声一定来自我乘坐的飞船,眼前的这些光点是我回望太阳系看到的行星吧。
死后还能有感觉,能看,能听,还能上太空看看,也挺有趣。只可惜我回不去了,更没有办法把这一切讲给家人听了,因为我从未见过死后的人回来讲过。
我的嘴里塞了个东西,似乎是帮助我呼吸的,把嘴塞得满满的。这个玩意儿很难受,像是一个大桃子“咣”地一下塞进去,脸上鼓出了两个包。我动了动身体,让自己更好受一些。
“呦,你醒啦!”一个温柔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这是谁?这飞船里还有别人?
“呼……”我想回答一声,但是嘴里的这个玩意儿实在太大了,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吐出来一口气。我赶紧点了点头。
“我叫李萍,现在是凌晨一点半,你在ICU。呼吸机正带着你呼吸,你跟着节奏呼吸就可以,困了就睡会儿。”
什么?我在ICU?嘴里这个玩意儿是呼吸机上的东西?
我,我没死?我还活着?
我还活着!
哈哈!!!
“呼……”我又吐出一口气,没发出声,赶紧点了点头。
太好了,我还活着!
哦……我的手术结束了,被推到了ICU,正在被呼吸机带着呼吸。对,应该是这么回事儿。
我用舌头来回地“抚摸”嘴里的这个玩意儿,想看看它到底是个什么形状。它像是个很粗的管子,粗到可以把整个口腔撑圆。这个管子经过咽喉伸到我的体内。吞咽时,管子同咽喉之间的摩擦提示我,它就在那里。管子粗壮的部分抵到我的舌根,很不舒服。我用舌头和牙齿配合,把这个玩意儿向外顶了一下,咽喉舒服了一些。
“呼……”我想叫护士,问问她什么时候能把这个玩意儿弄出去,可是忘了说不出话的事儿,只吐出了一口气。
招招手吧,招招手她应该看得到吧。我伸出手准备在黑暗中挥舞,发现手被紧紧地捆在了床上。
蹬蹬床吧,蹬床应该能蹬得出声音吧,护士就能听到了。动动脚,脚也被绑的死死的。
我伸出五指,在空中快速地张开、握拳、张开、握拳,没用,还是没人理我。
完了,谁都听不到我,看不到我,我就被扔在这里自娱自乐了。
除了呼吸机的“呼呼”声和仪器的滴滴声,周围没有其他声响。呼吸机是个神奇的玩意儿,能把清新的空气注入我的身体,也能把体内代谢的废气排出体外。它的频率很稳定,我的胸口随着它的节奏有规律地起伏着。
如果我不随着它的节奏呢,肌肉完全不用力,会怎么样?会憋死不?试试!
我放松了一切与呼吸相关的肌肉,一点儿力气都不用。呼吸机没有懈怠,依旧稳稳地把空气带进来,把废气带出去。
如果我憋气呢,顶着它,会怎么样?呼吸机还能把空气顶得进来吗?看看谁的劲儿大!
我憋……没到一秒我就输了。呼吸机注入空气的压力要比我胸腔肌肉的力量大得多。新鲜空气很快就冲破了憋气的防线,胸口随即鼓了起来。
如果我使劲儿吸呢,做个深呼吸,会怎么样?会不会把它的节奏打乱?
我吸……没到一秒我又输了。到了该向外排气的时候,自己再怎么用力都白费,呼吸机马上会把废气抽出体外。
跟呼吸机死磕了一会儿,我发现它工作的气量也就只够躺在这里一动不动的,想来个深呼吸都不行,还没等我吸到底儿,它就主动把我肺里的空气吸走了。
折腾了一会儿,许是累了,我便不再挣扎,随他去吧。我用舌头和牙齿把嘴里的玩意儿向外顶了顶,用牙齿咬住,让自己舒服些,闭上眼睛,准备睡一会儿。
……
“啪!”我被惊醒。半睡半醒之中,牙齿咬合的力量松了下来,嘴里的那个玩意儿又被弹回了喉咙,弄得我一阵恶心。
唉……我重新调整好姿势,用牙齿和舌头又把它顶出去一点,闭上眼睛,慢慢地,又睡着了。
……
“啪!”我又被惊醒。还是嘴里的这个玩意儿搞的鬼!它每次闯到喉咙的时候都弄的我想吐。
就这样,入睡——惊醒——再入睡——再惊醒,反复了N次之后终于熬到了天蒙蒙亮。
天呐,什么时候能把这个该死的玩意儿拿掉!
过了一会儿,护士出现了。她似乎是在帮我整理病床上的东西。我瞅准机会一把抓住她的手,死死地攥着不放。
护士很淡定,用另一只手继续工作着,对我不理不睬。她大概觉得我还在昏迷中,拉她的手是无意识的行为吧。又弄了一会儿之后,可能是弄完了,她起身想走,却发现手还被我死死地攥着。她看看我,我看着她。我挤起眼睛,努力地做出可怜和期盼的表情,并且尽量把眨眼的频率弄的快些,这样会使我的眼神显得不那么仇恨。
“你别这样,你要干嘛?”她脑袋凑了过来,似乎在等待我的回答。
姐姐,您看我这形状,能说出话来么。
她似乎也反应过来了:“我把你的手放开,你写字吧,行不行?”
我赶忙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不过,我把你的手放开之后,你不许乱动,身上的东西别乱扯乱拔,会有生命危险的,明白吗?”
我又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她松开了捆住我双手的束缚带,好轻松啊!
“你写吧。”
我在手上写了个“拔”字。写了两遍,她没看懂。
“来,你在我的手上写。”说着,她把手递给我。
我在她的手上写了一遍,又用手指了指我的嘴,向上挥了挥。
“你是想拔掉嘴里的管子吗?”
唉呀妈呀!您就是我的亲姐姐啊!就是这个意思啊!赶紧拔掉吧,太难受了!
我以5赫兹左右的频率使劲儿地点了点头。
“你醒了吗?”
我把脑袋歪向她的方向,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诚恳地点了点头。
“你完全醒了吗?”
我加上了真诚以及极度可怜的表情,把刚才的动作重复了一遍。
“这个事儿我不能决定,需要医生决定。你等一会儿,我去给你找医生啊。”说完,她把我的手重新捆好,一溜烟跑了。
太好了!太好了!!要不是被捆在床上,我真想跳个草裙舞庆祝一下。这个破玩意儿被拿掉,那该是多么舒服啊!
五分钟过后,护士急匆匆地回来了。
医生同意了吧?马上能拔掉了吧?!
“医生今天拉肚子,现在正在蹲厕所呢,等他回来我再问吧。”
什么?!我从未想过,幸福竟然会和一场臭臭扯上了这么紧密的关系!她大概看不到我的一脸黑线!
十几分钟后,医生来了,是位男医生。
“他醒了么?”他问她。
“醒了,我看他呼吸的挺好的。”她说。
“准备东西吧,我给他拔了。”
这时,我的内心是无比澎湃和激动的。他和她在熟练地配合着。她递给他两个管子,每个都有大概1米长。他把这两个管子接到了床旁设备的一个透明罐子上,这是传说中的吸痰器吗?没等我细想,其中一根管子就通过我嘴里的这个玩意儿被快速地插进了我的气管,并且在气管中进进出出地吸了起来。吸痰产生的真空让我的肺瘪了下去,全身的肌肉瞬间收缩,四肢剧烈地颤抖,肌肉收缩的力量通过四肢的束缚带传导到病床上,病床咯吱咯吱地响着。
此时此刻,我面目狰狞,身体扭曲。
“坚持一下啊,一会儿就好了。”医生嘱咐着。
第一根管子吸了大概半分钟才被抽了出来。我刚透了一口气,第二根管子紧接着又伸了进来,我再一次狰狞和扭曲。
虽然痛苦,但并不恐惧。
敢于向死,才能重生!
吸痰过后,医生摘掉我嘴上的胶带,把这个让我恨之入骨的玩意儿从口腔中抽了出来。我这才看到它的真面目。这根管子很粗、很长。看粗细,应该和气管差不多;看长短,管子的端部差不多能直接伸到我的肺底。
好轻松!还是自己的呼吸自在。我深深地吸了口气,以示对新生的迎接!空气好甜!
“护士,护士!”我扯着破锣嗓子喊李萍。刚拔出呼吸机,我的嗓子还有些嘶哑。
“有事儿吗?”
“麻烦你件事儿。我爱人还不知道我咋样了。你帮我给她打个电话,好不好?告诉她我还活着。”
“你别瞎操心了啊。你爱人我都见过了,你的情况她都知道,她还给你送东西来着。”
“真的吗?”
“真的。你睡一会儿吧,十点钟允许家属探视,到时候你就见到她了。”
“哦,好吧。”我瞅瞅墙上的挂钟,六点半。
七点一过,另一位护士来换班。两个人把我从头到脚、翻来覆去地查了个遍。
“没有压疮、褥疮。”
“FK给药2mg。”
“胃管、氧气管、深静脉输液管、测压管、T管、肝门引流管、腹腔引流管、尿管完好。”
“呼吸机已拔出。”
……
两个护士交接了十多分钟。
“我叫孙婕,有事儿你叫我哈。”这位孙护士个子稍微高一些。
“喝点水行么?”
“你现在有胃管,肠道也没排气,暂时还不能喝水。等会儿吃药的时候给你一小口吧。”
“哦。”喝水成了奢望。“我饿了,能吃饭么?”我还不死心。
“那更不行了,什么时候你排气了,慢慢地就可以吃东西了。”
话音刚落,为我手术的H专家带领手术团队来查房。
“挺好啊小魏。”H专家先同我打招呼。
“挺好的,谢谢!你们辛苦了。”
“没四儿(事儿)。胆资(汁)淌的挺好啊,色(shǎi)儿也挺好。”H专家还是一口辽宁口音。
他说的是我的T管引流。T管是置入我的胆管的一根管子,它可以把胆汁引出来。通过观察胆汁的颜色和分泌量,医生能够很直观地判断移植肝的工作情况。
“我的新肝工作了吗?”我好奇地问道。
“工作了,工作了,这胆资(汁)不四(是)挺好地(的)嘛。”
“呵呵,那就好。”我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我还记得江江给我交代的手术风险中,最危险的有两种。一是心脏骤停,这个排除了,因为我还活着;另一个就是移植物无功能,按照H专家的话,也排除了。
接下来,我还要过肺感染、脑感染、抗排斥、肾功能保持及防止肠道粘连等诸多重要关卡。
“困了就睡一会儿,没四儿(事儿)。”
“哎。”
H专家嘱咐了一句就去看其他患者了。
不一会儿,ICU的主任来看我,是位女医生,个子不高,梳着干练的短发。
“挺好的吧?”她问。
“挺好的。”
“该用的措施我们都用了,你就安心养着。如果刀口疼,不用忍着,告诉我们,我们给你用止疼药。这么大的手术,不疼是不可能的。”
“哦,好。”
我这心里顿时没底儿了。这到底会有多疼啊?
又过了一会儿,我在ICU的管床医生来了。
“来,我给你换药。”
管床医生笑呵呵的,消除了我不少紧张感。他戴着副黑框眼镜,梳着中分,头发的弧度恰到好处地甩到耳朵上沿,看起来文质彬彬的。
“啥叫换药?”我是个小白。
“哦,就是给你的刀口消消毒。”
他把被子拿掉,露出了腹带。这种腹带是无弹性的棉质专用腹带,紧紧的,可以防止刀口撑开。他一层一层地解开腹带,又揭开了刀口上的纱布。
我的刀口就这样跳入了我的眼帘。
这是我迄今为止看到过的最大的刀口。刀口呈三叉形,一竖一撇一捺,三个笔画在肚脐上方汇集在一起,就像奔驰车的标志一样。肚子下面的一撇一捺比较平,看起来更接近“丄”字形。那一竖从胸口处起笔,一直画到肚脐以上三指的位置。左边的一撇比较短,大概有十七八公分。右边的一捺比较长,足有二十五公分,一直延伸到右侧下腹部。
医生把腹带打开之后,身体上插的管子也就暴露无遗了。我数了一下,上上下下一共9根,插在不同的部位上。我活像个蜈蚣,左右一摇摆,管子也跟着动来动去,像是蜈蚣的多足在招手。
“这些管子都在哪儿?干什么用的?”我问医生。
医生拿着换药镊子,夹着药棉,一边在我身上戳,一边给我介绍。每戳一个地方就给我介绍一根。
“这根是氧气管,这个简单,你现在需要吸氧。”
“这根是胃管,等你正常排气了,就给你拔掉了。”
“脖子上有两根管路。一根是手术中测压用的,一会儿给你拔掉;另一根是深静脉,输液用的。”
他换了块药棉,继续戳。
“你左腹部这根是肝门积液引流管,这个需要等几天再拔。”
“你右上腹这根是T管,主要是向外排胆汁用的,对胆管的吻合也有支撑作用。”
“右下腹的这两根,一根是肝门积液引流,还有一根是腹腔积液引流,都需要过几天拔。”
他又换了一块药棉。
“这根是导尿管,你知道干嘛用的了吧?”
“嗯,知道。”
他又换了一块药棉。
“现在我给你消毒刀口啊,可能有点疼,忍一下。”
“来吧,没事儿。”
消毒水沿着刀口渗到肉里,丝丝拉拉的疼。我咬着牙尽量不表现出来怕疼的怂样,身体却不听使唤地躲着。
“有点疼,再忍忍哈,马上就好了。”
“可以咳嗽么?”
“可以。”医生把夹着药棉的镊子举起来,等着我咳嗽。
“会不会把刀口挣开?”我有点担心刀口缝的不结实。
“哈哈,不会,刀口是用钉子订上的,很结实。”他举着镊子回答我。
“什么?钉子?!”我低下头仔细一看,原来那密密麻麻的不是线,是一根根的订书钉!
我天呐,这下更像蜈蚣了。喉咙里的那阵痒被吓得缩了回去,但我还是象征性地咳嗽了一声,目的就是想让他把举着的手放下来。
医生在我肚皮上又划拉了几下之后,药换好了。
“好了,我给你包上。如果刀口疼就叫我们,到时候给你打止疼针。”
“好。”
他刚走,有几个医生推着台大设备进来了。
“5床,魏方锴,对吧?”一个领头模样的医生问我。
“对。”
“给你拍个胸片啊。”
“啊?拍胸片?我这个样子,咋拍啊?”我的担心是很实际的。现在的我都不是一个整体,就像是零散的几块肉被硬缝到了一起一样。我怕他们弄我的时候会把我弄碎了。
“没事儿,你躺着就行。”
几名医生娴熟地配合起来。他们把我的上半身抬起了一个小缝,将一张X光片迅速地塞到我的背后。胃管吸引器碍事儿,一名医生把它从我的枕头上放到了我的脸上。另一名医生把设备推到床前。放射线从上至下穿过我的身体,使我的肋骨在X光片上留下了美丽的影子。
“好了。”几名医生拍完之后推着设备、拿着X光片走了。
“孙婕~”我没好气儿地喊我的护士。
“怎么了?”
“他们拍完片走了,把胃管吸引器放到我脸上,也不帮我拿下来!”
“哈哈哈,没事儿,我帮你拿。有什么不舒服么?”
“没什么不舒服。就是有点困了,睡觉行么?”忙活了整整一个早晨,我的确有点累了,眼皮在打架。
“可以,睡吧。”
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没做什么梦,睡得很香,很沉。
突然,手像被针刺了一样,钻心地疼了一下。我猛地睁开眼睛,孙婕正拿着一个试纸在收集我的指尖血。
“做个指尖血糖,你继续睡吧。”她发现我在盯着她,扔给我一句话。
“哦。”
伴着监护仪器的滴滴声,我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
这次做梦了,梦见我活蹦乱跳地恢复为正常人了,梦见我恢复了工作,梦见我带着老婆孩子玩耍,还梦见我被人放血……
放血!我突然间惊醒,孙婕果然在给我放血。鲜红的血液从右手腕处的桡动脉经过针头喷薄而出。
“你在干啥?!”我几乎是尖叫起来。
“取点血样,做血气分析。”
“那你放我动脉血干啥,扎静脉呗!”
“这个就得扎动脉!”
“我的天呐,我第一次被扎动脉!多危险呐!”
“哈哈,不危险,你不用担心。”说话间血样已经取完,孙婕用手拧了一下血气针的开关,动脉血立刻停止了。
“你精神精神吧,快到探视时间了,家属一会儿就进来探视了。”说罢,她拿着血样走了。
果然,没过多大一会儿,ICU门口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家属被一个一个地放进来,直奔自己的亲人而去。我瞅了半天也没见小敏的身影,难不成是她记错了时间?
“你是几床的家属?”门口的阿姨问。
“5床,魏方锴。”是小敏的声音。
“来,把这件衣服穿上,然后戴上帽子和鞋套就可以进去了。”
原来,小敏因为是第一次来探视,护工需要给她发防护服,所以安排她最后一个进来。门开了,我一眼就看到了她。她却站在门口东张西望,半天也没找到我。左顾右盼中,忽然四目相对,她的眼睛亮了起来。
“你怎么样了?”小敏赶忙问。
“挺好,活着呢,呵呵。”
“担心死我了!”
小敏站在我床前,讲起了前一天的一幕幕。
原来,她在血站给我合血的时候,血站不让她提前走,需要等待结果,然后交款。结果出来之前还不知道交多少钱。小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坐立不安。她非常害怕我手术中出现意外,那样的话,她连我的最后一眼都没见到。小敏说,如果真的是这样,她会后悔一辈子的。情急之下,她给小强打电话,让小强立刻去换她,她赶回来送我进手术室。没想到,还是没来得及。
“别想了,都过去了,这不是好好的么。哎?我问你,昨天手术的时候,郭老板跟你聊天了吗?”我特别好奇,让郭老板陪同这样的安排是不是效果很好。
“聊了聊了,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一刻都没停。郭老板的口才好啊,话就没掉地上过。我都没来得及想你手术的事儿。郭老板一直陪到你手术完毕,进入ICU。他帮着买了好多东西,然后才回家的。”
“哈哈。没让小强陪你就对了吧?”
“小强也准备好了,要陪我守着你。不过他拿来的是第二天的课件,准备在这儿备课来着。”
“哈哈哈哈……哎呦!”
“咋了咋了?”
“笑的刀口疼。”
“你轻点儿笑。你知道吗,手术前,江江就说,让我在病房等着就行,保持手机畅通。没有电话是最好的,有了电话才麻烦。昨天你手术的时候,我一共接到了三个电话,都把我吓坏了。”
“都是找你干啥的?”
“第一个电话是让我补麻醉的签字,说你自己签不行。第二个电话是通知我给你买东西,买了几个盆和毛巾,送到这儿的,郭老板帮着跑的。第三个电话是让我交钱。”
“哦,这不也没啥关键的么,怕什么。”
“怎么不怕,幸好不是别的事儿。我在楼梯间守着,手术还没结束的时候,H专家先出来了,说挺顺利的。后来看到了江江,江江说那个时候正在进行胆道的吻合。今早上看到主任了,主任说,你的手术‘还算顺利吧’。”
“还算顺利是啥意思?”我有点紧张。
“我也问了。他说,其他的都挺好,就是有点胖,不好弄。”
“哈哈哈哈……哎呦,又疼了。”
“那你就别笑了。”
“谁让你总逗我的。哎?你看到我切下来的肝了吗?”
“没看到,不过我看到你的新肝了。”
“是吗?咋样?”
“非常好!江江术中给我拍的,红彤彤的。你看!”小敏说着就把手机拿出来给我看照片。
“真的很不错!”
“是啊。我给你拍张照吧。”小敏说着就把手机举了起来。
“那你快点儿拍,别让护士看到了。”
“家属,别用手机啊,这里的监护仪器会受到影响!”护士发现了。
“哎哎,好好。”
小敏嘴上应着,手指迅速地按下了快门。咔嚓!时间定格在那一刻。
半个小时的探视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小敏又嘱咐了几句就离开了,ICU中又恢复了宁静,只有工作人员来来回回地忙碌着。
这里的工作人员大概分成三类,医生、护士和护工。护工队伍是由很多上了年纪的阿姨组成的,她们身着深蓝色工装,头戴一次性医护帽,主要负责患者的大小便以及清洁工作。每当有患者想方便,ICU中就会响起“阿姨,大便~”、“阿姨,小便~”这样的声音。阿姨就会拿着大便器或者小便器到患者床前帮助患者。
我刚下手术,麻醉药品的药效还在持续,肠道还在迷糊中,没有排气,大便无从谈起。因为带着导尿管,小便也不用麻烦阿姨来照顾。快一上午了,我也没喊一次阿姨。倒是我旁边房间3床的哥们儿喊阿姨喊的勤快。听他喊阿姨的那个节奏,这哥们儿代谢速度非常可以。
ICU中还住着个老外,肝移植术后发生了胆瘘,来做个小手术处理一下。这个老外不会说中文,母语也不是英语,每次有什么事儿都需要找他的翻译过来帮忙。但是翻译是不允许长时间待在ICU中的,每次进进出出做防护很麻烦,老外有时候等得也不耐烦。后来,老外从此起彼伏的呼叫声中发现了规律,只要一喊“阿姨”,就会有人过去。老外索性也学着喊了起来。
“ǎ姨!”
“谁喊阿姨?几床?”对于这个陌生的声音,阿姨都判断不出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ǎ姨!!”
“几床?”
“ǎ姨!!!”
“呀!是那个老外吧!我去看看!”其中一个阿姨快步赶了过去,大家都因为老外的机智哄堂大笑起来。
从此,只要这声“ǎ姨”响起,都不用问就知道是他。
中午11点,ICU门铃响了,3床家属给他送饭。家属把饭送到门口,由护士或者护工送到患者床前。
“来,你妈妈给你送的饭。”护士把饭递给3床。
“谢谢!”
“今儿中午吃的什么呀?”
“西红柿鸡蛋面片儿。”
话音刚落,隔壁就传出了“哧溜哧溜”吃面片的声音,馋得我直咽口水。
“阿姨!”我突然有尿意。
“哎!怎么了?”
“我突然想小便啊。”
“等一下啊,我给你拿小便器。”
“不对不对,我带着尿管呢,不应该有感觉呀?”
“也是啊。那你放松,试试。”
“我,放松?那可就都弄到床上了!”
“不能吧,你试试。”
“这可是你让我试的啊。”
“你试试吧。”
我挤着眼睛放松了一下,果然一点儿都没浪费,全弄到了床上。
“哎呀,还真是。你这个尿管是不是脱出来了,我给你找护士看看。”
“嗯,是脱出来了。”护士看了之后做出了判断。
“呃,护士,既然自己脱出来了,我也有感觉了,说明自己能排了,这玩意儿就拔出去吧,怪难受的。”我想趁机拔掉它。
“那可不行,来,我给你推回去。”
噗!啊!
“怎么了?疼了?”
“呃……不疼,不疼,不很疼……”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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